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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二哥感叹命运,他愤恨生活带给他的痛苦和忧伤。他内心的苦闷,他无以言表,兄弟们对他的关怀,他无以回报。他说:“兄弟呀!我要为你写诗!”
为你写诗,
为你写一首芬芳的小诗。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
北风在吹,
它撕裂人的肺。
可是,在这个异样的冬季,
我躺在病床上,
想你!
想你的时候,
我的兄弟,
他把他的关怀给了我,
他把他的温暖给了我,
他把他的纯朴善良给了我。
从此,我不会孤寂的活着,
从此,我那残缺不全的身体,
我再也不会流泪哭泣。
我要让我的生命,
开出灿烂的花儿。
我要让我的花儿,
结满丰硕的果实。
就像故乡的土地上,
那遍地油菜花香。
我要把我最真的祝福,
送给我爱的人儿。
我的婆娘,
我的孩子,
我的家人,
我的兄弟。
……
“哥,你咋不开……心。”
钱二叔忐忑不安,候二哥突然放下筷子,陷入沉思。候二哥应该迫不及待吃完白米饭、吃完红烧肉才对。候二哥他为啥不高兴?
“兄弟!哥不是不高兴,哥是觉得自己太幸福,太幸福的人通常都是这个样子。”
“太幸福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钱二叔歪着脑袋,想了一晌,还是不懂候二哥说的啥。唉!候二哥有学问,他呢?拧巴呦!他挠挠后脑勺,憨憨一笑,他不懂不假,可他可以多问候二哥呀!
候二哥问他,“兄弟,当你幸福的时候,你会不会笑?”
“会,我会笑。”
“可是,当你幸福的时候,你也会流泪。”
“幸福,还会流……泪?”
“是的,幸福的泪水。流泪了不是哭,是激动的泪水。”
“激动的泪水?”
“对!激动的泪水。”
钱二叔似懂非懂,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坐在木凳上,脑袋靠近候二哥,听候二哥说啥叫“激动的泪水”。
候二哥说,“兄弟,我幸福的时候也会思考,我把幸福写在心里,我把幸福写给最爱的人。我的幸福,是写在心里的幸福。”
“写在心里的幸福?”
候二哥的话,他理解不了。但是,他明白幸福就是微笑,微笑不是流泪。他不喜欢流泪,他想让身边的人,永远微笑的活着。
候二哥说:他会把幸福写在心里,他试着理解“写在心里的幸福”,可他绞尽脑汁,只拧巴出一句话:哥!你多吃点肉肉,你补补身……子。”
候二哥点点头,吃肉!吃正宗的“钱二叔”牌红烧肉。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吃一口,吃的是浓浓的兄弟情,他候二永生难忘。
钱二叔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心思”,他祈求菩萨保佑候二哥健康,保佑刘兰花过得幸福快乐。
他每天买菜,他每天做饭,他每天穿梭在工地和医院之间,他偶尔的也会想到刘兰花的男人亮亮。
亮亮那个孬货,他想到一次就骂一次。骂着骂着,他就想到自己的老婆钱二婶。
老婆钱二婶在家也是骂他,不光是骂,还喜欢扯开嗓子嚎,她嚎天喊地。孩子们怕她嚎,他怕她吗?
现在想想,他也不是真的怕她,他躲在地里不回家,不想见她,他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
她只是一个穷怕了的女人,是个被被苦巴巴的日子折磨得失去耐心的女人。她的嚎叫,他觉得自己能理解她,也能够接受她。
他开始站在老婆钱二婶的角度想问题,老婆钱二婶的形象有点不妥帖,不也是因为他不能挣钱养家?
候二哥说男人就应该努力赚钱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然女人要男人干嘛?
老婆嚎他不能挣钱:你个挨千刀的,我一说你就逃。你也不看看隔壁老王家的王婶,她穿的确良褂子,她戴上海牌手表,她的孩子们能上学读书。
你看看老王家,新盖的三间大瓦房。青砖碧瓦,墙壁刷上白灰灰,堂屋正中挂我们敬爱的***画。要多排场,就有多排场。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挨千刀的!你咋不瞧瞧自个家?两间破屋,冬天露风,夏天露雨。屋里穷得叮当响,连个耗子都不着窝。
挨千刀的!你见天的拧巴,除了拧巴,你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见天的挑着粪桶去地里,你是能种出金子来,还是能种出银子来……。
老婆边说边掐他的肉肉,掐得他窝在被窝里不敢吭一声。白天他能逃,夜里他逃不掉,他只能拧巴着唉声叹气。
隔壁老王能挣钱,隔壁老王比他长得高大,也比他有能耐。更重要的是,隔壁老王还有学问,能识文断字,走到哪里,都不怕走丢喽!
他不行,他胆小怕事,他不怕出门子干活辛苦。他就怕他走丢喽,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可咋整。孩三叔比他强,也认识几个字,不像他,字认他,他不认它。
他偷偷打听过隔壁老王,他究竟在哪里干活,在哪里打工挣钱。他想过偷偷跟着他,不让他发现,他在哪干活,他就去哪干活。
他们可以假装着不认识,也可以假装着一不小心,他们就见面了。他们是老乡,是隔壁邻居,他总不会不给他点面子,把他撵回家。
可他又听村里老憨头说,别学老王挣钱,他那是在城里行骗呢。他穿一身和尚服,他假装阿弥陀佛,他骗取城里人的钱财呢。
他又拧巴啦,骗人的事,打死他都不能干。昧着良心挣钱,他晚上睡觉,就算不被鬼掐死,也要被鬼吓死。
他想了想,他情愿在家被老婆嚎,窝在被窝里被老婆掐。也不要跟老王偷跑出去祸害人。
“我现在也能挣……挣钱啦,她应该不能再嚎我……我了吧!我晚上睡觉……觉,她也不会掐我肉……啦。”
他一路走着,一路拧巴着。他不要和隔壁老王比,隔壁老王是比不过他的。他今年挣钱,明年还能挣钱。
他算了算,只要他不闲着,再等年把,他也能盖三间新瓦房。他再也不用大热天捂着被子和自家老婆干坏事,只要老婆孩子高兴,他在城里,干个十年八年的,没问题。
在这样的冬季,南京城好看的女人。围着厚厚的围脖,上穿好看的盘着纽扣的丝绸棉袄,下穿洋气的阔腿裤。脚蹬高跟皮靴,皮靴踏在结着冰层的水泥马路上,咯噔咯噔响。
穿皮靴的女人,好看是好看,可他还是有担心,担心她们一不小心就会摔得很惨。可是,看着看着,他又感叹起南京城的女人,特他妈的本事。
他竖起大拇指,表扬穿高跟皮靴的女人,就像村里淘气的孩子,脚踏高跷,走在厚厚的冰层上,也不怕跌断腿。
南京城马路旁边的法国梧桐,始终以它不变的姿态矗立,根与根相连,根与根相握。
他想他的老婆钱二婶,还有他的孩子们。他也会想起刘兰花,还有刘兰花那个不成器的男人亮亮。
候二哥却带着忧愁,他依然是在焦虑不安中等待着,“再过两天就好啦,再过两天我就能出院啦。”
候二哥安慰自己,他一天都不想待在医院里,一个大活人整天躺在病床上,跟个死人差不多。
他央求陈医生,“您就让我出院吧,我躺在医院小半个月啦,人都躺变味啦。”
叫他躺在病床上,简直就是活受罪。他要和兄弟们在一起,他看见兄弟们,就像是看到家乡的亲人们。
医院终究是医院,医院不是啥好地方。他的腿已经被截肢,他为啥赖在医院里。他可以自己吃药,自己慢慢疗伤,只要能让他离开医院就成。
陈医生一口回绝他:“你现在不能出院,伤筋动骨,还需要一百天。你才在医院待几天?你这腿养不好,往后可是要遭大罪,你得耐心住在医院里。”
“陈医生,您说我要在医院住一百天?”
候二哥急得真想踹自己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