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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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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二叔几乎是跑着赶往军区医院,一路上,他顾不得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的心被堵住啦,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他活到现在,还是没有活明白,他恨这样的自己。

    老婆钱二婶和他结完婚的第二天晚上,他直挺挺的躺在铺盖上。害的老婆钱二婶挨千刀的骂他个没完,她怼他:“天底下怎还有像你这样的男人?”

    他央求老婆钱二婶省点儿力气,他想都不敢想。为了结个婚,他借了一屁股债,她娘家也穷,俩个哥哥就等着他给的彩礼钱讨老婆。

    他讨老婆,爹爹没拿出半毛钱,爹爹说:“我把你养大,已经对得起你啦,结婚是你个人的事,你自个想法结婚,寻不来钱,你就甭想娶亲。”

    他讨了姑姑家的闺女做老婆,就是因为他是个穷鬼。姑姑心疼他从小没娘,可怜他,才把闺女嫁给他。

    他也没得选择,他说话拧巴,别人家的好闺女,谁会瞧得起他,只有姑姑可怜他。他能结婚讨老婆,他感谢姑姑的成全,他感谢姑姑的大恩大德。

    爹爹分家,就给他一间破土坯房,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柴火、灶台,锅碗瓢盆,吃的用的,啥家伙什,包括那张老旧的木制床,全都挤在一间屋子里。

    他真是太累啦,他为什么会累,他说不清楚,那种隐藏在内心深处,无法排解的孤独和忧伤,一直纠缠着他。

    老婆钱二婶未必能懂他,她和他一样,生活在贫困的日子里,也和他一样过得磕碜。她唯一的一件,带有大红牡丹花图案的新褂子,还是在他们结婚那天,她的俩个哥哥送给她的结婚贺礼。

    从小到大,她一直穿哥哥们穿剩下打着补丁又补丁的衣服。她原本长得像个男孩子,家里也没拿她当女孩子养。

    她整天跟在哥哥们身后,去地里逮蚂蚱,去田沟沟里捉泥鳅。饿了就上山,爬上树摘野果子充饥,她的泼辣在方圆好几里都是出了名的。

    有天早上,老婆钱二婶去田埂上挖猪菜,随手偷红花家稻田里的红花草。她把红花草藏在猪篮子低下,上面用一层薄薄的猪野菜盖着。

    哪曾想,还是被红花家的闺女看见,红花家的闺女过来和她理论。他老婆不乐意啊,她扯开嗓子骂:

    谁说我偷了你们家的红花草,你哪只眼睛看见啦,你把眼睛挖出来让我看看,我看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啦。

    红花家的闺女,长得文文静静,还在读书呢。今天是星期六,在家休息,她妈让她来田埂,铲两棵大白菜回家。

    红花家闺女说:“婶,我老远就看见啦。”

    “你这闺女,长得好看,心咋就长歪了呢?我是那种爱贪小便宜的人吗?你这个小婊子,你不能这样说婶子。你个长大没人要,嫁不出去的浪荡货。”

    “婶子,你偷了我家的红花草,你还有脸骂我。”

    他老婆气哭了红花家闺女,她的目的达到啦。她朝红花家闺女,又吐了一口吐沫。继续埋汰红花家闺女:

    “闺女,你长点心眼,你这是碰到了婶子。你要是碰见比婶子厉害的,他会说你找个男人,生个娃娃没长**。”

    红花家闺女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钱二婶那张泼妇嘴,她算是领教过了,她回家把这事儿,告诉她妈妈红花。

    红花说:“偷了就偷了吧,也不值两个钱,闹大了你钱二叔又要作难。不单单是你钱二叔受难为,她俩个娃还得跟着挨骂,我们不和她一般见识。”

    他老婆钱二婶的泼辣,在钱家大院里,无人敢说,因为谁也不想无事添堵。

    ……

    钱二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路拧巴着赶到军区医院,好看的护士姐姐,还在帮候二哥换药。

    他本能的退到病房外面,絮叨一句:“憋……憋屈,一大早……早上。”

    他原本想骂好看的护士姐姐,好看的护士姐姐太冷了,他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

    他蹲在病房外,嘴巴拧巴着,絮叨着。今天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在他眼里都是灰色的,他闷得透不过气来。

    医院里全是消毒水味,好看的白大褂大夫也不问他病了没有。窝在门外的他,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背。他不知道自己为啥会这样,自己为啥要出不来气。

    他的拧巴,他的可怜,他的无助,他就想问清楚候二哥,他有没有生病?他万一真的生病了,他的病只有候二哥肯帮他医治。

    他好不容易等到好看的护士姐姐离开了病房,他顾不上麻木的两条腿,跌跌撞撞来到候二哥的病床前。

    “哥,我早就来……来了。”

    “我知道啊,我看见你了,你为啥躲在外面呢?你是不敢看我的那半条腿,是吗?”候二哥问钱二叔。

    “不是的,哥,我不喜欢好看……看的护士姐……姐。”

    “兄弟,真拿你没办法。”

    候二哥说完,开始吃早饭。

    钱二叔心思恍惚,他一会站,一会坐。一会又在候二哥面前,晃悠来晃悠去。

    “兄弟,别晃来晃去的,我都快被你晃晕啦。”

    他终于忍不住的说,“哥,哥!你给我看……看,我是不是病……病了。”

    “钱二叔病了?”

    候二哥吓了一跳。他没发现钱二叔像有病的样子,他也不像个生病的样子呀。他问他,“兄弟,你哪里不舒服,让医生给你看看。”

    “哥,我真的病……病了,我病的不……不轻呢,哥!”

    钱二叔的话,不像是假话,候二哥的确被吓蒙了。他寻思,这家伙一定是昨晚上脑子发烧烧糊涂啦。

    “兄弟,你过来,哥给你把把脉。”候二哥还像是在开玩笑。

    钱二叔凑到候二哥跟前,他憋了好久好久,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他说:“哥,我昨晚上哭……哭啦,心被刀子捅……了下,疼的很……很。”

    “为什么哭?兄弟,你遇到啥困难,你遇到啥不顺心的事儿?”

    “哥,我快要疯……疯了,我快要死……死了。哥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样过的。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候二哥第一次看见钱二叔这个样子,他仿佛知道钱二叔为啥要死了。可他又真的不知道,钱二叔为啥感到自己就要死了。

    他了解的钱二叔,他是憨厚老实的。他与世无争,他历来受训,他胆小怕事,他不敢直起腰来见人。他总是躲在别人身后,他自己不站出来,谁会记得他的存在呢?

    正因为他的憨实劲,才让他觉得,他与他的交往,才是最真实的,最坦荡的。今天的他,让他迷惑不解。

    “哥,我一想到刘兰花可……怜,我就想……哭,我也不知道为……啥?”在候二哥面前,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掩藏他的真心。

    候二哥愣住了,他不相信这话,能从钱二叔的嘴里拧巴出来。可是,眼前的钱二叔那双纯粹的,那双期盼的眼神,分明在告诉他,他的好兄弟,他为那个叫刘兰花的女人,而伤心难过。

    “兄弟,你有这样的感觉多久啦?”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做……梦,我和她亲……吻。哥,我是病了……么?我病得不轻……了。”

    候二哥头疼啦,他不能直接说钱二叔,你确实是病了,而且病得相当严重。可是,他又不能敷衍他,这个可怜的人,过得艰辛,活得艰难。

    现在好像有了点自己的想法,可他的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呢?他是应该批评他,还是应该鼓励他呢?候二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答案。

    候二哥的沉默,让钱二叔愈发不知所措。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手足无措的坐在病床一侧,低着头,耷拉着脑袋。

    “兄弟,因为那个晚上你做的梦?”

    “我真的不晓……得,哥,我昨晚上哭啦,真的哭……哭啦。”

    这个可怜的拧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啥,他一颗心拧巴着,越纠结越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