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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良在祝南休家门口截获了林矣送来的信,巴巴送到祝南休房里去。
祝南休捏着信封正面背面都看了个仔细,外边一个字也没写。
史良在旁边急得直搓手:大人,你快拆啊。
祝南休却将信压下,故意笑着问史良:“你猜四小姐会不会跟我们合作?”
“会!”
祝南休慢慢将信拆开,只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嘴角撇出了些许嫌弃的弧度。
史良心中忐忑,一把将信从祝南休手里抽过来。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上头只写了一个字:行。
史良抖着那张纸,笑说:“嘿嘿,大人,四小姐这不是愿意跟我们合作了吗?你刚才那个表情,属下还以为她回绝了呢。”
祝南休又扫了一眼那张纸,一言难尽地说:“这个字写得啊……”
这时林矣在家里突然打了个喷嚏,吉祥调侃道:小姐,这是有人在背后挤兑您呢。
良祝二人顺利拿下第一关,接着安排下面的事宜了。
祝南休准备将织造部分的织锦一支交给林矣打理,一是因为她有家售卖织锦的铺子,也有行业经验。二是太后寿辰在即,正需要大批织锦铺陈,她马上就有机会号令织锦产销线上的人脉供她调用,可以很快树立起行业威信。
史良的胆子随着可以接近三小姐的欢欣也随之膨胀了:“大人,其实在去林府之前,你并没有想过要把织锦的生意交出去吧?你只是想给他们挂个空头牌,再亲自去走个过场,点化下京城那些贾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交点银子。这样您可以很快收到一大笔捐饷解决前线燃眉之急,至于林家那边,给点好处就算完事儿。”
史良说完,一脸探究地望着祝南休,企望他的猜想得到本人的验证。
可是祝南休偏偏没理他,他又自顾自地说:“其实大人这样对林府真的很好了,织锦这个行当一年忙碌不过春冬两季,虽然指望不上发大财,但是不用那么辛苦,还能长长久久,最适合四小姐一个女儿家操持。”
祝南休头也不抬地反问道:“所以呢?”
“所以大人您并非是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人啊!”
祝南休笑笑:“有谁这么说我吗?”
史良怔住:这你让我怎么答嘛!
“不是都说我奸佞误国、残害忠良么?”
唉,侍郎不易,史良叹气。坊间传闻害死人呐。
史良一眨眼,祝南休已经出门去了。
这件事想更稳妥,还需要一个人的助力。
“啥?你还想折腾太子殿下,大人,你真是嫌命长了呦。”
“大人,你不是素来最讨厌太子殿下缠着你吗?”
“皇上知道你把主意打到东宫头上也会生气的!”
祝南休不耐烦:“你要去么?去就闭嘴。搞不到银子打不了仗皇上才会生气。”
“去,怎么能不去呢?我要不去不白担了狗腿子的名号了吗?”
“你说谁是狗?”
……
皇上半倚在榻前,等祝南休二人行完礼,笑问道:“事情办得顺利吗?”
祝南休将目前进展跟皇上陈情一遍,皇上边听边点头:“其他都好,只是一点,你既说林家上下都是女眷,手底下就宽松些,要多抚慰,不要逼迫。”
祝南休一脸感念,连连称是。
“若只是封个空壳也就罢了,如今吏治还算清明,祝卿想扶植些忠心朝廷的人也正是时候,既然决定想给她些体面,也罢,朕就给足了她这个体面。”
说完一招手,太监上前应喏:“去,给朕把太子请来。”
祝南休心中十分安逸: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啊。
皇帝陛下看着祝南休的神色,既欣慰又感慨:“朕知道,这些事情很是应该让太子去做的,可事关这些身外之物,稍有不慎就会流出腹诽谤言,太子去做,与朕做也没有什么区别。皇家失了体面事小,民心倾覆才是最要命的。”
祝南休满目恭肃地回道:“臣明白,此番臣会小心行事,必不会弄出逼捐逼贡的事端使皇上烦恼。”
从宫里出来,天已经黑透。
路上祝南休给史良分派任务:“你去几家大型商号散布消息,就说朝廷的织造生意挂牌给林氏锦业,今后宫廷奠仪多用织锦铺陈代替巴缎。再有,一定要说林氏祖上曾接任先帝登基时的典仪织品,太后寿辰感念先帝,故敕封皇商。记住,人若不够你尽去安排,务必一夜之内,京中贾人咸使闻之。”
史良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他的事都是皇上允过的,可是太后寿诞感念先帝所以敕封皇商,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有关系了吗?”
得嘞。
天色已晚,不宜亲自再去林府叨扰,祝南休回府后书信一封,差人送到林府。
史良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次日午时最热闹的酒肆茶楼里,已有人传播朝廷敕封林氏锦业的事,大部分人表示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商号,却又听说皇家马上就会下厚赏,由不得不信。
巳时未到,两名亲军指挥使并数十名亲军侍卫并皇乘四驾停在了林府门口,自每驾卸下两口宫皮大箱,整整八箱稳稳当当放在了林府正院里。
有途经见其状者谓曰:某亲见林府管家逐一开箱查看,满满八宫箱的金银锭子!
皇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无端猜测流传市井。
第三日,又有人看到挂着“祝”字车幡的马车停在了林府门口,围观者少不了窃窃私语:“是侍郎府上的车和人,看来这事是真的。”
太子陆澧在东宫掐着点打配合,傍晚时候,太子殿下的四箱赏赐如约而至。于是连当晚的勾栏楚馆里也开始议论纷纷,风向靠着敕封皇商的事实又进了一步。
这个消息便由他们发散开去,像那日温煦的风一样,裹着细碎的花香吹遍了大街小巷,飘到了水门店家,钻进了高墙庭院,大家都悄悄开了点门缝,立刻就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
所有路过或者特意路过林府的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贴在林府墙上兵部和户部的执书,一张是兵部筹饷的,一张是户部敕封的。
也就是约莫这个时候,京城不知道多少家峻宇雕墙之内,三五同业者聚在一处,就“朝廷突然敕封林氏锦业”之事进行激烈讨论。
敕封皇商虽然不是本朝先例,但却是本朝第一例。林家祖上一无封荫,三代之内也无根基,天降敕封已经很奇怪了,朝廷还故意搞得声势浩大的样子,不知是何缘由。
有人谓曰:皇上查办了六部,波及皇商多半数,眼下无人可用呗,朝廷要培植自己的新势力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人谓曰:听说林家在朝廷厚植根基,祖上是伺候过先帝登基典仪的大官呢。
有人谓曰:皇上和太子都下了赏,户部侍郎素来清高也登门示好,还要在林府设案捐饷,我看那些说姓林的没有根基才是假话。
有人谓曰:林家虽得势,但天家自威严,怎会让一个女子领携织造?
有人谓曰:皇上太子不识你我,可是侍郎识得啊,有他在场就是换个面熟都值得。
有人谓曰:叱!你们磨磨唧唧有完没完?要不老子先去了,去晚了林府连站的地儿都没了!
也不知第一口装着金银锭子的箱子是从谁的府邸里运出来的,只知道有源源不断地箱子被赶上了去林府的马车里。
携礼拜客本是谋私所属,若被撞破便会尴尬。可若是大家同私一处,便不能叫做谋私。况且还有块叫“捐饷救国”的遮羞布。
午时左右,林府果真门庭若市,各路京城的员外老爷派出的管家们蜂屯蚁聚堵住了街口,后边商贾辐辏只好侯在巷尾。
林矣在家中用完饭,又饮了一杯茶,祝南休也已经在去往林府的路上了。
她也知道凭她一届庶民,原是应该摆好了茶果,在正厅等着侍郎大驾光临才算正道,不过正因为士庶有别,失不失礼的反而没什么大碍。
想到第一次祝南休来林府时的情景,林矣使了吉祥去林素那里送信,告诉她让她准备下,等祝南休到了要请她烹茶来吃。
吉祥一脸不乐意:“三小姐还用请吗?祝大人只要来,她肯定要现身的。”
林矣觑她一眼:“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她还好意思再做的那么明显吗?她想来,我去请,不是正好方便?”
吉祥嘁嘁两声:“您又何必撮合三小姐跟祝大人呢?就算她真嫁入了这样的高门大户,也不会惦记您半点好处的,巴不得以后跟林家没关系呢。”
“你就当嫁她出去,好给我省出一大笔开支,留着给你涨例银不好吗?”
吉祥见林矣有些怒气,也不敢再多言。
马车行到林家所在的七里园街就举步维艰了,史良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大人,这条街快被堵死了,这么等下去,天黑都到不了林府,不如我找个人问问林府后门通哪条街,我们换条路走吧?”
祝南休皱了皱眉:“必得走这条,马车难行就步行。”说完就要下车。
史良一把拖住祝南休的胳膊:“不妥,大人这不妥啊。”
祝南休一脸问号:“哪里不妥了?”
史良一时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只能说:“你要出去,这路更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