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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祝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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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福”是鲁镇每年年终的大典,家家户户都要杀鸡、宰鸭、买猪肉,洗净煮熟后,横七竖八的插上筷子做福礼,待到五更天时陈列起来,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享用,求得来年一年的好运气。拜完福神后,自然依旧是放爆竹。

    家家如此,年年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

    鲁四老爷当然是买得起福礼和爆竹的,不止买得起,还买的多。

    往年这个时候,是忙不过来的,是需要请一个或者是两个短工帮忙的。

    今年有了祥林嫂,一下子就显得往年的佣人是多么的懒散无能。

    她一人,杀鸡、宰鹅、清扫、烧火、煮福礼,彻夜的煮,也不休息,也不喊累。一个人,居然干完了三个人的活,竟没有添短工。

    就连放爆竹,她都是一手操办,两个男工都不如她利索,以至于四太太一边夸着她,一边把其他佣人骂了个遍,还找了些由头扣了一些工钱。

    祥林嫂本来就沉默寡言,让人感觉不好相与,这下子,就更不受待见了。

    她也不在意,只是每日的活更多了,有时竟顾不上吃饭,虽然每日里都是她来煮饭。

    年总算是已经过完了,人们的欢喜也都告一段落,准备面对新的悲伤了。

    这一日,祥林嫂像平日里一样,去河边淘米,可是她总感觉浑身不自在似的,好似被毒蛇盯着一样,难受的紧。

    她努力的淘着米,驱赶着内心的慌张和恐惧,可却是没有一丝效果。

    就在她起身要回去的时候,忽然,瞅见了对岸的一个男人,远远的,盯着她看着。那人,很像是夫家的堂伯,在那边徘徊着,照看着,就好像是这条河的主人,照看着它不要跑远。

    她急急忙忙的收拾了米桶,往回赶去,慌慌张张的,以至于撞到冬梅仍然很慌张的走着,都忘记了赔礼。

    “祥林嫂,你这是急啥,大白天的遇上鬼了?!”

    冬梅抱怨的念叨着,一边拉住她问道。

    “我……刚才……在河边,仿佛看见了夫家的堂伯了,好似是来寻我的。”

    “寻就寻呗,慌张什么?跟个贼似的,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祥林嫂看着冬梅,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冬梅自觉好像说多了话,连忙打岔道:“别管这些了,赶紧去煮饭吧。”

    接下来的几日里,祥林嫂好似有心事似的,神情有些恍惚,虽然还那么能干,却也偶尔犯一些以前不会犯的错误。

    四太太看她成天疑神疑鬼、神神叨叨的,问她情况,她又一直默默着,不说什么事。

    还是冬梅和太太说明了情况,希望太太不要见怪,更不要罚祥林嫂工钱。

    四老爷一听说情况,就说道:“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来的。”

    四老爷到底是见多识广之人,这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一晃就十几天过去了,就在祥林嫂慢慢放下心里的担忧,以为自己想多的时候,新的苦难又一次寻到了她。

    这日,她又去河边淘米,可刚要跪下的时候,一只船上跳下来两个男人,一个抓住她,一个就抬腿,就要把她往船里拖。

    她吓得连忙哭喊着,叫着救命,可是周围人都仅仅是驻足看着,猜想着。

    很快,她就被用破布塞满了嘴——叫也叫不出来了,抬到了船里去。

    人们见没有热闹可看了,又纷纷的开始忙自个的事情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被捆住扔在船仓里,祥林嫂心里是恐惧的,也夹着这一些愤怒,她已经想到是婆家人干的了,但是她也只能一直挣扎着,害怕着。

    很快船就靠岸了,几人依旧把她捆着,往山上抬去。

    一路赶着,等到了她婆婆家,竟然还没过晌午,只见早已等候着的叔伯兄弟帮忙一起把她抬进屋,婆婆和两个村里的婆子一起把她外衣扒了,披上嫁衣,就又捆上了手。

    任凭她这么骂着,婆婆这次也不再回口了,甚至欢喜的对她道着喜,脸上的笑容,就连岁月都无法掩盖下去。

    穿上嫁衣就又抬了出来了,塞进了花轿,然后又开始赶路。

    她被捆在花轿里,一路上哭喊着,叫骂着,诅咒着,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喉咙干了,嗓子哑了,眼睛也哭红了,仍是没有用。

    贺家墺是真的远,等花轿到了,天已经黑了,祥林嫂也已喊的嗓子发不出声来了。

    下了花轿,三个男人拉着她,就开始进屋,准备拜天地。

    张学富看着这幅人家惨剧,都有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但就在拜天地的间隙,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选项:“撞桌角自尽”或“继续拜天地”。

    这个选择可真是难,一下子让他纠结了起来。

    站在祥林嫂的内心来说,这时候的她,是有着强烈的舍身的勇气的,也有着浓烈的厌世情绪。

    可站在张学富的内心来说,这个是没有寻死的价值的,它不符合张学富的价值观。

    第一次,张学富遵从内心的选择,做出来不符合人物的选择,选定了“继续拜天地”。

    只见祥林嫂身子仿佛一震,然后就继续被按着拜了天地。

    就这样,祥林嫂就又嫁予了贺老六,当晚就在祥林嫂的骂骂咧咧中进行了洞房,虽然张学富看不到。

    生米一旦煮成熟饭,就充满了成熟的味道,心态肯定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个年代的女人,也就认命了。

    贺老六还是比较勤劳的,对祥林嫂也是真的好,家里又有几亩薄田,还养着一些鸡。

    老六还经常能在山里抓些兔子、野鸡等野味,地方虽然偏僻了些,但日子却过的很踏实。

    祥林嫂觉得值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她已经怀孕了,肚子渐渐显了出来,老六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连饭都不会让她做了。

    原来被人伺候的感觉,真的很好。祥林嫂幸福的笑着想着。

    出去散步,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羡慕着她,议论着

    “一个二婚还被老六这么宝贝着,真是交了好运了。”

    她快步走着,也不和人交谈,就这么在村里溜达着,看着各家烟火,踏着坚硬的土路,就这么走着。

    很快就到分娩的日子了,老六早早的已经联系好了稳婆,各种家伙事也都备好,甚至婴儿的小床都也已经放置铺好。

    等这天早饭完后,祥林嫂忽然就觉得肚子疼,感觉就要生了,老六连忙把她扶到床上躺好,然后飞奔出去,把稳婆拉了过来。

    稳婆先摸了摸肚子,看了看肚脐,就说:

    “是快要要生了,尽早准备热水吧,多烧点,几条毛巾煮一煮,煮好放热水盆里。”

    边说边就把他推出门,开始准备接生了。

    孩子很快就顺利的生产完了,甚至都没有到中午,就听见一阵哇哇的哭声响起。

    不一会稳婆就打开了门,把老六叫进屋说道:

    “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老六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看到母子两都很健康,直乐的合不拢嘴,对着稳婆连连道谢。

    稳婆轻轻的给孩子清理干净后,就递给老六抱着,开始清理祥林嫂。

    祥林嫂疲惫的躺着,看着老六抱着孩子,孩子还在哇哇的哭着,努力的说道:

    “他爹,把娃抱过来吧,刚那么费力的钻出来,一定是饿的急了,你看哭的多厉害。”

    老六乐呵呵的把娃小心翼翼的放到祥林嫂身旁,祥林嫂稍作休息,就侧着给娃喂奶了,果然不哭了。

    稳婆很快就清理干净,接过老六给的喜钱,高兴的回去了。

    一家三口在小屋里,两个笑着一个哭着,就像是一幅画,一下子就让家里有了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