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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熙二年,晋王司马炎野心渐***迫魏帝曹奂禅位,曹奂虽为傀儡多年,其政权于朝中仍有积威,司马炎忌惮欲杀之,怎知曹奂心腹宦者献一计,将先帝曹髦在位时秽貊族进贡的绝色美女赠予司马炎。彼时,司马炎转变心意,降封曹奂为陈留王,居于邺城,食邑万户,同年司马炎改国号晋,年号泰始,在各大士族扶持下为南下灭东吴做着充分准备。
“哈哈!大家快来看呀!小傻子居然出门了!”
一群半大孩子围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起哄,路过的街坊们从孩子们身边穿过,只瞥了一眼,冷漠离开。仔细看去,那一身粉衣,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却是双目无神,涎水从嘴角淌下,破坏了令人怜惜的美感。
“小傻子,你娘怎么敢放你出门啊~~”说话的女孩约莫八九岁,梳着丱角髻,满脸得意的将小手一挥,其余孩子止了声,懵懂地看着这位孩子群里的大姐头。
大姐头脑袋昂地高高的,像只刚下完蛋骄傲踱步的母鸡。“你!”一只黄巴巴的小手指着粉衣小姑娘精巧的鼻尖,手指的暗黄和小姑娘鼻尖的雪白形成刺目的对比。大姐头尴尬懊恼地抽回了手缩在背后,瞥见那小姑娘头上插着一支镶嵌粉色玛瑙桃花式样的银簪,眼睛瞬间亮了。
她伸手去摘小姑娘的银簪,哪知傻呆呆流涎水的小姑娘此刻竟有了反应,一把推开大姐大,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几步,嘴里呢喃着:“娘!娘给……”
大姐头猝不及防下竟被推倒在地,羞愤与不甘让她的脸涨得通红,对着围观的孩子叫嚷道:“小傻子打人了,快打死她。”
有些孩子踟蹰着不敢上前,有些却已经扑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将肮脏的脚印铺满整个粉色纱裙,推搡中那枚银簪掉落在地,小姑娘满脸灰尘混合着鼻涕泪水早已看不出样子,但手臂却紧紧护住地上的银簪。
“你们在干什么,太过分了!”一声愤怒的大吼从孩子群后传来,紧接着一道娇小的黄色身影冲进了包围圈,用力将拳脚相加的几个孩子推开。
“庄笙!庄笙!你没事吧!”黄衣女孩焦急地查看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的小姑娘,见她额角溢出殷红的血,赶紧从怀中抽出手绢轻轻捂住伤口。庄笙也不喊疼,依旧那样傻呆呆的,只是手臂维持着护簪子的动作。
“小莲!你看你做了什么!”,黄衣女孩虽年幼目光却锐利如刀锋,大姐头小莲被她扫视的额头直冒冷汗,可还是嘴硬道:“是庄笙先推我的!”
还敢推卸责任!黄衣女孩眼神一凛:“待会风娘子知道了,想想你们的结果吧!”
那个被偷了一只鸡后,举着菜刀从村头骂到村尾,院墙被顽皮孩子踢塌一小块,就把那孩子挂树上胖揍两个时辰的风娘子!?一群孩子觉得背后嗖嗖冒凉风瞬间便作鸟兽散状,跑的那叫一个干净。
小莲见大事不好,抹了把额头的汗,虚软着声音外强中干道:“本来就是庄笙先推我的,红泥,你可别在风娘子面前乱嚼舌根!”说完害怕心虚到不行一溜烟地也跑了。
红泥收回尖锐的目光,关切地看着庄笙的伤势,见衣服上虽然脏污了,但除了额头没受什么重伤,轻轻吁了口气,帮庄笙捡起臂下的簪子,慢慢扶起她,一瘸一拐地回到庄笙家的酒肆。
庄笙和风娘子并不是本村人,于六年前来到并州这个小而偏僻的东篱村,村子统共不过百来户人家,皆是知根知底的,忽然来了个丧夫拖女的寡妇,很是受了一段时间的排挤。好在风娘子性格豪爽,热情大方,在官道边开了家小小的酒肆,村里人常来常往,时间久了,渐渐接纳了风娘子母女。不过令人惋惜的是,风娘子长的美,女儿庄笙也长的美,可惜是个痴儿。村民和她说话皆是毫无反应,只会坐在酒肆的台阶上,流着涎水眼睛呆滞地望着远方,每当路过酒肆看着她痴傻的模样村民皆叹息摇头。
平日里风娘子对庄笙保护的很好,从不让她单独出酒肆,不知今日是不是客人太多,忙不过来,一个没注意,竟然让庄笙独自一人晃晃悠悠走到街上,从而引发了刚才的闹剧。
红泥将庄笙带回酒肆时,风娘子正焦急地从门里冲出,猝不及防下差点撞上二人。等她稳定身形,看清庄笙凄惨的模样,顿时暴跳如雷,红着眼扫向红泥。红泥被盯得冷汗直冒,慌忙解释,还没等她说完,风娘子疾风过境般冲向小莲及刚才出手打过庄笙的孩子家,村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孩童们的哭喊、大嫂们的呼叫、男人们的劝阻、狗吠、鸡鸣、鸭扑腾,足足折腾三盏茶的功夫,红泥见着十来个大人带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孩子跟在风娘子身后来到庄笙和自己面前,可不就是小莲他们,那几个孩子你推我搡,满脸惊恐害怕,被风娘子眼风一扫,吓得赶紧弯腰鞠躬,口里念着:“对不住啊,庄笙,是我们不好,是我们错了!我们不应该打你!”
风娘子冷哼一声,大人们一脸尴尬地劝道:“娘子,是我们孩子错了,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道歉也道过了,你看这乡里乡亲的,能不能……”说着,大人们都是满脸赔笑,点头哈腰的。
风娘子总算还有些理智,语气稍软:“这孩子的情况大家也知道,望今后哥哥嫂嫂们能管束住孩儿,让庄笙这孩子少遭些罪。”
“是是是,回去一定好好管教这群小兔崽子们,放心吧,娘子!”
众人见风娘子口封松动,忙不迭揪耳朵的揪耳朵,拽胳膊的拽胳膊各自领着自家孩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风娘子刚刚还怒目圆睁,现下脸上爬满疲惫,她转身蹲在庄笙面前,抽出洁白的手绢替可怜的孩子擦拭着脸上的污垢。
“谢谢你,红泥!今天的情况我就不留你在家用饭了。晚了,早点回去吧,你爹娘该着急了。”
红泥这才惊觉夕阳的红晕染得天际橙灿灿,远处炊烟袅袅,近处响起锅碗瓢盆交叠的蹡蹡声,鼻端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饭菜香,是该回家了!
“娘子,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庄笙。”
风娘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红泥握了握庄笙的小手,忽然想起刚才捡起的银簪,她从袖中抽出,递给风娘子。
“即使被打庄笙也仔细护着这银簪,娘子万望收好!”说完,红泥小小的身影渐渐没入昏黄的霞光中。
夜已深,月挂枝头,村子里没什么娱乐活动,大家早早安睡了。唯有酒肆后院小屋内还闪烁着点点灯光。此时庄笙洗的干干净净,穿着白色中衣,坐在床边,额角也被妥帖地敷上药。
由于刚洗过澡,白皙的小脸上蕴着红晕,肉嘟嘟的,更显可爱。风娘子拿着一块半干的布擦拭着庄笙湿漉漉的头发。
与平日里的泼辣爽利不同,此时的风娘子眸子里透着几许温柔、几许沉郁。看着眼前美丽可爱却呆滞的脸庞,风娘子叹了口气,拿出那只银簪问道:“笙儿,被打了为何还要保护这银簪,给他们便是了。”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像是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她。
庄笙眼珠动了动,盯着银簪半晌,嗫嚅着说道:“娘……送!”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却让风娘子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出来。这支银簪是前几个月庄笙六岁生辰她托人从集市捎回来的小玩意,值不了几个钱,可庄笙却待它如珠如宝。
“笙儿,你本该聪明伶俐,能言善道,可如今……”风娘子叹了口气轻轻扭过庄笙的脸,目光落在那毫无光彩的右眼上,仔细看去,右眼黑眼珠内一颗几不可见的白点围绕着瞳孔不紧不慢地旋转,昏暗中瞳孔妄图放大扩张,白点立刻将旋转的圈收缩,紧紧控制住瞳孔。风娘子头皮有些发麻,不由低下头,视线落回银簪。
半晌,一颗晶莹的泪珠坠在银簪雕工粗陋的桃花瓣上,溅起的小小水雾映得原本暗淡的玛瑙透出几分琉璃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