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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内。
昏暗脏污的天空竟然开始兀自下起了春雨,那些蓬勃旺盛的草木树林得到了雨水的滋润,看起来也越发的青翠欲滴起来。
亭瞳是在一处肮脏的山洞中醒来的。
此时洞外正滴滴哒哒的落着雨水,四壁的冷硬岩石挡住了洞外袭来的冷风。
他的身下铺着一层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布,身上也盖着一件脏乱打满补丁的毯子。他的不远处燃着一堆快熄灭的篝火,余烬在散发着最后的温热。
使洞内的温度稍微比外面高上一些。
亭瞳有些嫌弃的掀开身上的毯子,他不过只刚动了一下,胸口处便传来一阵胸闷气短的感觉。
亭瞳忍着胸疼挣扎着坐起身来,平复了一下气息。
然后便抬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天空是宁城内特有的昏暗,空气中也漂浮着那无孔不入的特有恶臭气息。
还在宁城内。
是谁…?
亭瞳在心里做着猜想,他从怀中掏出那尺白绫在眼前系上。
不知如今外界到底是过了几日。
也不知仙域那边的事怎么样了,或者宁城城主有没有去为难母亲…他胸中的气闷过了好一会儿才被平复下来。
亭瞳知道是自己强入鸿冥之境之内又接着强推命星才伤了身体上的根本。
此刻洞外的雨势并没有减下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春雨总是延绵不绝,余烬已经开始泛冷剩一堆残烟,洞内的温度也跟着开始低了下来。
这时洞外传来一点动静,亭瞳抬起头望了过去。
一身脏污的少女双手顶着一片大叶子遮雨慌张从洞外跑了进来,但还是被雨水沾湿了衣裳。
她随意的甩了甩被淌着水的衣袖,然后抬起头。
却不想对上亭瞳看过来的脸。
青陆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喜意,她朝亭瞳那边跑过去。不过刚跑了两步,然后又像想到什么一样,突然停止脚步,站在了原地。
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惶惶不安的看着亭瞳:“小…瞎子,你醒了吗?你饿,饿了吗,我给你带了馒头过来。”说着要从怀里去拿藏好的吃食。
那些东西都是刚出炉的,她为了不让温度冷却下来,只能贴身放着。怕亭瞳醒来时没有吃的。
亭瞳却摇摇头,阻止了她的动作:“不用,我不饿。我昏迷了多久?”
他的嘴角没有带笑,似乎身体已经虚弱到连做一个表情都费力的不行…
“三…三天了…”青陆结结巴巴的解释到:“我当时…当时看你在鸿冥之境外……外面,怎么都叫不醒,我…我…我怕你被他们找到,就把你带到这里了……”
少女说完像怕被亭瞳怪罪一般低下了头,声音里也带着不知所措。
“没事的,我娘还好吗?”亭瞳摇摇头却没纠结这个话题。
“还…还好,我给伯母说了,她,她也很担心你。”少女抬起头来,像小鹿的眸子中也透露出一股担心。
亭瞳看着少女那双纯粹的眼眸,叹了一口气,他冲少女招了招手:“青陆,过来吧。”
青陆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他,在触及他苍白的脸色时,不由自主的走到了亭瞳面前,小心的靠近他然后蹲了下来。
小小的脏污的脸颊仰头看像亭瞳。
亭瞳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少女,叹了一口气,手掌落在了那乱蓬蓬的头顶:“青陆,以后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了。宁城太乱了,你一个小女孩别再被人抓住了。”
少女已经长高不少了,现在开始抽条;不像当年趴在他怀中那样只有小小的一团。
他的手掌并不温暖,可青陆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在脸上冲刷出一片痕迹:“你要离开宁城了吗?”
亭瞳沉默了一下,然后收回手,覆着白绫的眼睛辨不出情绪:“是的。”
“你,你走了,伯母,她怎么办啊?你不回去看看伯母吗?”
亭瞳却像没听见一样沉默起来。
青陆又像想到什么,红着眼睛问道:“你,你还会回来嘛?……会的吧?是不是你要出去做一桩大生意啊?”
亭瞳看着青陆可怜兮兮的样子,摇摇头:“不是,不会回来了。”
青陆听见亭瞳的话,呆了一瞬,然后哭的更厉害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别走,好不好?青陆长大以后会保护你的,你别离开宁城好不好?”
亭瞳看见青陆的样子摇摇头:“不行了,我没办法再留在宁城了。”
“亭瞳,亭瞳哥哥,求求你,求求你别走好不好,青陆以后会很厉害的,你别走好不好?”少女终究还没有长大,她伸出手指紧紧地抓住亭瞳的衣袖,像害怕他消失不见一般。
害怕他像父亲母亲一样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是陆耀那群人吗?他们不让你在待在宁城了吗?”少女眼巴巴的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期许。
似乎亭瞳只要回答一个是,她就能冲过去把他们都杀了一般。
“不是,青陆,别做傻事。你能答应亭瞳哥哥一件事吗?”亭瞳的声音难得温和起来。
“什么?什么事,你,你说。”少女吸了吸鼻子,神色认真。
“你在宁城好好保护自己,别信这里面任何一个人的话,知道吗?”看见青陆点了点头,他才接着说:“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照顾一下我娘,她一个人……终究是不方便的……拜托你了。”
“我可以的!我,我可以帮你照顾好伯…伯母的。”少女信誓旦旦的紧紧握着拳头,眼泪却控制不住的一直掉落。
她坚定的重复着:“我会的!我会好好保护伯母的!”
亭瞳拂开青陆攥着他衣袖的手:“快回去吧……”
少女低头看着自己空空落落的手心,然后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我不想走…别赶我走,求求你了,青陆以后会乖乖听话的,你,你别走行吗?”
“青陆……听话,回去。”
“亭瞳…哥哥……”
“回去!”
山洞里最终只剩下了亭瞳一个人。
他看着宁城的雨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势要将这天地间的肮脏都冲刷干净一般。只余唰唰的雨声将一切都淹没在这天地间。
青陆下了山,不知道去哪里。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亭瞳的院门外,她连用叶子遮挡的心情都没有了,垂着的手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拿,就像她的胸口一般,也空空落落的。
中年妇女正坐在房檐下的走廊上望院子外眺望,目光像要穿透这重重雨帘。
当她看见小女孩可怜兮兮的漫无目标在雨中乱走时,她一下就站了起来,焦急的冲她招手:“青陆,你在干嘛,快过来。”
小女孩听见了呼喊她的声音,茫然的抬起头,在看清是谁时,鼻子一酸,就冲了过去。
身体却很乖觉的停在妇人不远处,没有靠近。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她哽咽着说:“伯,伯母,亭瞳哥哥,他要走了,他说不回来了。你给他说让他别走好不好?”
妇女走上前去牵起青陆冰凉的小手往室内走:“那你是亭瞳哥哥的宿命,青姨阻止不了。”
青陆乖乖跟在妇女身后:“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宁城?”
“因为宁城已经容不下他了。”
“是陆耀那…那群人吗?”青陆吸着鼻涕。
妇女停下来摸了摸小女孩冰凉的脸蛋,摇摇头,温柔的说:“不是,是宿命。”
这个小女孩从被亭瞳救下以后。
每次都会亭瞳出门时偷偷的过来看望她,给她带一些自己偷来的东西。每次过来时她身上总是有数不清的伤口。
她明白,在宁城讨生活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得。
妇女看向青陆的目光有些怜爱,她知道女孩这么伤心的原因。
只能蹲下来摸着她的头:“青姨一直很希望能有个女儿,所以当初私心给你取名叫青陆。现在亭瞳哥哥不在了,可青姨还在啊,你别难过。实在不行,你也可以以后出宁城去找他。”
这句话似乎给了青陆莫大的安慰,她停下哭泣,抬起眼睛,看着眼前温和的妇人问道:“可,可以吗?”
妇人笑着点点头:“可以的。”
青陆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摇摇头:“不…不行,我答应过他,说要照顾好您的。青陆,青陆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
“傻孩子…”妇人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她的手掌干燥又温暖,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传递过来。
可不知怎么的青陆却觉得她还是更喜欢亭瞳那双冰凉的手掌。
妇女带着她走进内室,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待把青陆哄睡下了以后,才又坐在廊檐下看着外面不停歇的雨幕。
眼角干涩,口中也不停的喃喃祈祷:“一愿我儿平安健康。二愿我儿打破命运。三愿我儿永如初生的旭阳。”
可宁城内却几乎是没有太阳的。
待雨停以后,亭瞳就忍着胸口的疼痛下了山。
他顺着记忆中的道路打开了一处机关,来到一间破旧小屋子前,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但能隐约看见里面供奉着一座神龛,上面的放着香炉里已经堆满了灰烬,还插着许多早已燃尽残留的香棍。
亭瞳从一旁的线香中取出三根点燃,插在香炉中。
然后身体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那般端庄。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待到炉内线香已经燃烧到三分之二时,身后的门才被推开。狭小的屋内响起了另一道浑浊深厚的声音:“你来啦。”
亭瞳恭恭敬敬的将头扣在地上。
“是的,我来请罪了,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