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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之前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逃难,这一次车马衣食齐备的行路叫罗颉惬意许多,只是刚行了一日,到了漳县,他便病了。
赵二虎同燕帝派来的人商量后,在驿站住了下来,请了大夫来给罗颉煎药。
罗旭郁闷地在驿站院中捉蛐蛐,捉了半日,好不容易捉到一只,正要往坛中放,一声当头棒喝传来。
他手一抖,坛子砸在地上,碎了,蛐蛐叫了两声,钻进草丛,没了。
尹正一脸诡计得逞的坏笑。
“夫子——”罗小四红了眼眶:“从前这个时节二姐都会捉一坛子蛐蛐给我玩,今年阿姐不在,阿爷阿娘也不在,阿兄又病倒了,没人给我捉蛐蛐了——”
尹正收了笑脸,拍了拍罗旭的脑袋:“好了,这次是夫子错了,夫子向你赔罪,一会儿让我家大郎来给你捉蛐蛐玩。”
尹大郎和罗小四转了一圈又一圈,把草踩塌了一片又一片,从晌午忙到日落,一只蛐蛐的影子都没瞧见。
罗小四气恼的坐在廊间的木梯上,瞅着放在脚边的空坛子向尹大郎埋怨:“都怨你父亲,一定是那只蛐蛐回去给同伴报了信。现在好了,院中一只都没有了。”
尹大郎汗流浃背,喘着粗气,他也怨他那个专门坑儿子的父亲。
只是罗大都督好像在坑儿子方面比父亲更胜一筹,他有些同情起眼前这个还蒙在鼓里的小主子。
“二公子,我听说蛐蛐都是夜间才出没,不若今日子时,等他们都睡了,我们偷溜去西边的树林,捉一坛子蛐蛐再回来,如何?”
出了驿站向西行几里便是一片密林。
罗小四眼珠转了转:“三更半夜,那树林虽没野兽,也有些毒蛇蜥蜴,我不去,我害怕。”
尹大郎心里暗咒几句,想不到这傻小子没那么好骗,想到自己在父亲面前夸下的海口,他硬着头皮凑到罗旭耳边悄声道:“到时候,我偷偷赶一辆马车,你在树林外马车上等着,我去捉了蛐蛐,一同回来。”
说罢,他语气一转又道:“不过说好了,若是我们被抓了,这便都是你逼着我干的,你是主子,我父亲不敢打你。否则,我一人去,万一被抓了,会被绑起来打到半死。”
“不去就是不去,你怕被打我还怕抄书呢,大兄病了,总不好又麻烦他帮我抄。”罗旭捧起空坛子,抬脚进了屋。
屋内,罗颉正在喝药。
罗旭从一旁小厮捧着的碗中拿起一颗蜜枣塞进嘴里,坐到兄长身边,罗颉看到弟弟面上亟不可待的神情,将药一口灌尽,打发了小厮出去。
“大兄,你猜的真准,尹大郎那个坏蛋果然怂恿我夜间出去。”罗旭吐了枣核,把方才的情形和兄长说了一遍。
刚才药灌的太猛,罗颉此时才渐渐感觉到药渣在口中弥散开来的苦涩之味,他取过一枚蜜枣,捏在手中。
“我们的马车都停在驿站马厩中,你去同他说,今夜子时,让他在他前些日子赶的那辆马车上等你。”
罗颉说完将蜜枣放入口中,甘润清甜的滋味沁入心肺,吐纳间畅快淋漓。
罗小四想了想,拍手笑道:“这真是个好主意,让他在马车里干等上半个时辰,再找个小厮去给尹夫子报信,叫夫子把他捆起来打个半死。”
之前一起读书的时候,尹大郎没少连累他抄书。
是夜子时,尹大郎拎着夜灯来到马厩前,看守马厩的店小二见到他先是怔愣片刻,随即了然又诡异的笑了。
尹大郎有些诧异,将准备的好的一块碎银子抛给小二:“我有些急事来不及禀告家中大人,要连夜赶车出去一趟,还请兄长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小二收了碎银子,这小厮出手和方才那位公子一般大方,穿戴也比一般下人齐整,一看就是平日里得宠的。
“你家公子已经在车中候着你了。”小二悄声道。
这驿站是漳县境内最大的驿站,来往的官家客商大多在此歇脚。
他看守马厩十几年,常有风流郎君半夜与俊俏娘子在车上相会,或是带了家眷的男子畏惧家中主母,半夜搂了婢女来此寻欢的。
当然也有个别是搂着小厮来的。
方才那位公子生得俊秀斯文,没想到也好这一口。
小二心中惋惜一下,向正在解缰绳的尹大郎叮嘱道:“出了驿站的门向西便有一片树林,你们去那里不会有人撞见,记得天明前一定要回来。”
尹大郎一愣,小二知道他们要去树林?罗小四告诉他的?他向马车中望了望,车门紧闭,他跳上马车敲敲门悄声道:“二公子?”
回应他的是几声敲击车棱的声响,尹大郎心下稍安,待到出了驿站穿过树林行了一个多时辰,车内之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尹大郎心中忐忑起来,那小子何曾如此安静过?
他向内推车门这才发现车门从内被栓上了,尹大郎将耳贴到门上:“二公子,您睡着了么?”
无人回应,只有几声时断时续的鼾声传来,尹大郎放了心,看来小主子是捉了一日的蛐蛐累着了,这真是一件好事。
他拉紧缰绳,马车在夜色中平稳向前疾驰而去。
夜幕渐渐消散,江边升起一层薄薄的雾霭,尹大郎朝船头立着的人招了招手,随即向后拍门大声道:“二公子?”
马车门被掀开,罗颉挑起车帘,看了眼车外东方已白的天色,随即望着尹大郎错愕惊骇的神情淡淡道:“到了么?”
“大—公—子?”尹大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车内的人,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罗颉跳下马车,快步走向江边。
船头,尹正望着来人面色铁青,他已然想明白一切,现在只想把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捆起来打死。
船夫放下甲板,罗颉上了船,尹正眼角有些湿润:“大公子,我——你——”
“父亲——我——这——就把大公子送回去——”一路小跑追上船的尹大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盗走钱财绑走小主子又杀人放火,只怕现在令尊与你都已成了漳县和周边郡县通缉的要犯。”
罗颉说完望向尹正道:“先生说我说的对么?”
木已成舟,尹正除了心中有些愧疚外也知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他惨淡的笑了笑:“早知如此,我何必如此折腾,直接请公子同我一起走便是了。”
罗颉回头吩咐尹大郎:“去车上把我的行装拿来。”
尹大郎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父亲不是说罗大都督吩咐说要父亲带着二公子扮作逃难的流民单独上京,一路上让他多吃些苦头磨砺下性子么,怎么他们一家就成了杀人越货的逃犯了?
“还不快去!”尹正一声怒喝,尹大郎抬腿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