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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思邀岳灵柩同他们一起前往京城,岳灵柩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沈棠思只好作罢,以一百两的价格买下那根人参,予她做盘缠。
细细思量还是不放心,又吩咐苁蓉去钱庄把银票换成碎银,再给岳灵柩讲讲大郁朝的庶民物价,才放心的让她离开。
岳灵柩感谢之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白瓷瓶,放到沈棠思手中,真诚地道:“小棠儿,这是我师傅炼的保命丹药,只要不是太致命的伤,都能拖延些时间找到大夫治疗的。你一定要好好收着。他日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沈棠思也不忸怩,大方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人与人之间的缘本就妙不可言,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莫外如是。
回到驿站时已是傍晚,沈棠思怕沈洛和齐氏忧心,步履匆匆地走进一楼大堂。
此时大堂内竟坐着一群将士,均头戴半金属硬盔,身着兰色战袍和皮布罩甲。
桌上摆着份量极大的烧羊肉和烧刀子酒,将士们一个个叉开腿坐在长条椅上,卷起袖子,吃喝得酣畅淋漓。
“碰!”,一肤色古铜,脸上还带着一条狰狞刀疤的将士,突然将手中的酒坛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呔!他大爷的!你说这海盗头子游枭好大的狗胆,平日里劫掠过往商船也就得了,这次居然连暹罗的贡船也敢劫!”
“可不是,那些个象牙、犀角、苏木、降香也就罢了,宫里头哪个也不稀罕,偏这批贡品里头的贡马、刀剑可是今年要充作军需之用的。这回可惹恼了兵部尚书李大人,早朝时直接怒斥游枭为寇海上,万死难脱其罪,要求传令沿海各卫所全力剿灭。累得咱弟兄们领了这差事,劳累去了半条小命。”
“这游枭可不是那么好剿灭的,人家祖上可是前朝家户喻晓的威武大将军,专司为朝廷训练沿海水军,当初要不是前朝昏君冤斩了游枭的祖父游老将军,游家也不会隐匿海上,干起了海盗行当。游老将军临死前,可是交代了游家子孙,永世不得再为朝廷效力。我看朝廷此次欲一举剿灭游家,多半得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地?”
“这游家传到游枭小子这代,实力大增。不仅如此,还黑白通吃,同海外诸国做起了生意。时不时还散些银两救济沿海村落的庶民,甚得民心,民间百姓私底下都称他为‘海盗王’。你说这有实力有财力还得了民心的海寇,是这么好动的?”
“去他奶奶的!这朝廷军机大事也不是咱们这些小兵丁可以多嘴的,还是早早了了这差事,老子还想着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嘞,家里的婆娘定想老子得很,这婆娘就像咱们练兵,不天天操练着怎行!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是一阵糙汉子们荤素不忌的调侃声,苁蓉听了脸色一变,双手赶紧捂上沈棠思的耳朵,急急地推着她上了楼。
沈棠思从来不是容易脸红的人,这种程度的荤话她还不放在眼里。只是心里腹诽,果真最会意yin说荤话的糙汉子,自古就是军营里的多。
楼上客房里,驿站的帮佣婆子正在摆晚膳,只有简单的几碟饭食——木樨银鱼鲊、烫面蒸饼、十香瓜茄、八宝攒汤。驿站的条件如此,即便是沈洛也不好挑剔。而且这些地方饭食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沈棠思很是喜欢。
沈洛和齐氏正坐在窗边对弈,沈洛只要见对面的齐氏眉头紧锁,下一步棋就会故意放水,这技能一看就是修炼多年,齐氏丝毫没有察觉。
沈棠思掩嘴偷笑,沈爹爹是妻奴啊!
齐氏一抬眼,看到自家女儿,马上站起身来,疾步走到沈棠思面前,拉着她的手,佯怒地斥责道:“四儿回京之后不可如此贪玩了,出去了这么会儿娘都担心了。要不是你爹爹拦着,娘都出去寻你了。明日上船后,得让齐嬷嬷再给你讲讲规矩,省得你回京之后出岔子……”
“我的好娘亲,您就看在四儿笑得这么可爱的份上不要再生气了好吗,下次定不会如此了……”让齐氏忧心,沈棠思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在脸上绽起一朵大大的笑花,扯着齐氏的衣袖撒娇。
说完还向一旁看着热闹的沈洛眨了眨眼睛——“你娘子生气了,赶紧帮忙哄一哄”。
一旁的沈洛眼角一抽,无奈地开口打圆场:“夫人就饶了四儿这回吧,下回再如此我亲自教训她!”
沈棠思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齐氏收回了佯怒地表情,伸手轻抚着沈棠思的脸庞,欣慰地感慨道:“我们四儿笑得真好看。你祖母以前总说,爱笑的女子运道差不到哪里,我们四儿以后也是个有福的。”
沈棠思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随即笑得更加娇美。
是啊,前世外婆也总说,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通常不会太差。所以她逢人就是三分笑,慢慢地竟成了习惯,连自己都辨不清真假。但心里的凉薄,只有沈棠思自己清楚,她不是个天生热情的女子。
桃叶渡
天刚蒙蒙亮,沈棠思就被苁蓉和繁缕从被窝里捞起,眯着眼任由她们摆弄,直到从马车上下来站在桃叶渡口前,才算恢复了精神。
汾水河上雾气弥漫,灰蒙蒙地遮住了几百米外的景物,水边的空气多了几分潮湿,混着晨起的微风,吹在脸上沁凉沁凉的,沈棠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时间尚早,但是河边漂游着的许多夫妻船早已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船娘就着船上简陋的锅灶煮着清粥,浓浓的米香味儿四下飘散。船夫立在小小的甲板上,摆弄好桅杆,又着手理好渔网,偶尔还会有觅食的水老鸦叼着鱼扑腾出水面,构就一幅清苦却又温馨生活画卷。
忽而,一阵粗犷的歌声从河边飘来,仔细一听,那男子唱的是:“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声音谈不上好听,甚至有点粗糙不成调,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自动人。
一曲刚必,河边就传来了应和的女声,清脆婉转,如树上黄莺:“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古时桃叶渡口水阔流急,摆渡不慎动辄翻船。这是当时一位名士,为安抚渡河时恐惧不已的爱人所吟唱的曲子,流传至今,已成为夫妻船上的夫妻们少有的浪漫诗意。
据说,那位女子,就叫桃叶。
河边的众人听完曲子皆各有感触。沈洛紧了紧与齐氏交握的双手,两人四目相对,情意流转,各种滋味在心头。
不远处持砚指挥者下人们归置好了船上的行李,上前来回话:“老爷夫人,行李已放置妥当,可以登船了。”
沈洛抚了抚下颔,沉吟道:“从汾水驿至京城,水路虽较为迅捷,水况却不大好,你可寻好了掌罗盘的火长?”
“已寻了一位老火长,姓周,人称“水上舟”,听闻走这条水路已有三十余年,未曾出过事,老爷尽可放心。”持砚抬手指了指正在甲板上指挥船工的老者,回道。
“如此甚好。”沈洛满意点头。
沈洛此行定好的是一艘两层高的中型船,除了放置行李,容纳所有随行人员也是绰绰有余。
船的桅杆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布帛,上面用粗犷的草书写着船号:“坐天轩”
名字取自杜甫“春水船如天上坐”,在河面高处的大风吹动下,猎猎作响,自有一番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