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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闵依然隔三差五去方家,时而借书,时而还书。但现在可不只是纯粹的求学欲望驱使着他。每每路过那个高墙桃花的院落,他便是微红着脸,把脚步放得一缓再缓,恨不得能就驻足停下。
桃花一天天露出更多更红的颜色,香气也盈满行人周遭的空气。
岑闵心知依那姑娘衣着气度,自己是决计不可能高攀的。他也不会自寻烦恼,他只是单纯觉得,能隔几日便路过姑娘的院落,便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这天,岑闵过来方家借了几本书,怀揣着慢慢走回家,路过冉姑娘的院子时,却听见方衡气急败坏的声音:
“冉儿你在做什么?女红不做,居然折腾风筝!哪家闺秀会玩风筝!是不是这个丫鬟带坏了你?!”
“和她没关系,是我自己闲得无聊玩的。”方冉的声音没有以前那么温柔,反而多了点锐气。
“你无聊?读书写字委屈你了?你非得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好,就算是你要玩的,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是这小丫鬟给你到镇上买的!”说着便是一声巴掌脆响,有女子委屈的低泣。
“爹!女儿的错,为何要罚她!”方冉急了,竟顶撞了父亲。
“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好啊,那我罚你,明日跪着抄家规一百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岑闵撞上了这事儿,先是一惊,而后确认了冉姑娘的身份,又听见方衡掌罚丫鬟和罚她抄书,便心焦地在原地打转。
墙内很久没有声音,然后慢慢传来女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奴婢不疼,您别难过。”
“是我连累你受罚。”
“小姐,可是风筝被毁掉了,您……”
“无妨,没了就没了吧。爹容不得我自甘做个普通村女,也不是第一天了。”
“小姐,老爷一直那么疼爱您,这次罚您可重了。”
“他疼爱的是能光复门楣的闺秀,就等着我及笄嫁给镇上豪族,这算盘全没有避着我的意思。”
“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老爷是真心疼您的!”
“是疼我啊,可若有一天我做了出格的事,他绝不会护着我。”
“小姐……”
岑闵听得心都揪紧了,藏在简陋衣物和层层血肉之下拉扯出丝丝缕缕疼痛,不能深呼吸去牵动。但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可若不说什么,非礼勿听,他也做了那读书人不该做的事。更何况他喜欢的姑娘,原来活得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快乐,这如何让他不难过呢?
但他沉默半晌,还是默不作声地走了。
第二日夕阳西下,在云端勾勒出飞霞的弧度,方冉跪着抄写第六十四遍家规。
方家是家道中落了,方衡也只能当个偏远小村的村长,仿佛还能高人一等,但家规还是学那些大户人家,不仅名目繁多,而且言辞细致冗长。
今日方冉确实没得吃食,只喝了些水,姨娘王氏偷偷吩咐疑厨房给做了参汤,但让方衡发现训斥了一顿,半路就送到林氏房里了。
突然,窗外的桃花树不太自然的沙沙作响,然后又没了声响。方冉心下生疑,丫鬟又去给她准备洗漱热水了,便慢慢起身让跪久了的腿缓缓,良久才走到院子里。
桃花树下多了点东西,一个蝴蝶风筝,虽不如她之前那个精致,却设计得可爱,仔细看还写着一个流云小楷的“冉”字,做工确实比不上镇里,更像是自己做的;一个小草纸包裹的小团,展开是两块红枣米糕,闻着就十分香甜,本来就腹中空空,这下更是难忍。
方冉想起了那个不合礼数翻墙的登徒子,脸色从苍白渐渐泛出了点红润:“果然是登徒子……也不知道留个字条。”
那时候桃花的骨朵还刚刚开始冒出绽放的念头,她放风筝时候让树枝把线截断了,虽然风筝没有被风吹落到别的院子里,但挂在枝头她也没法子。正想着很快要被爹抓个现行时,一个衣着简朴的少年翻墙而来。
甚至还盯着她看,走之前还出言调戏,分明是书上说的胆大妄为的登徒子行径,但是……
她想到这里,捻起一块糕点,小尝了一口,是不同于桃花轻柔的甜,醇厚而沉静。她心想,但是登徒子好像也没有那么罪大恶极。
其实岑闵还没走,他又做了一件并非君子该做的事。胸口心跳刚要恢复正常,又听见她那句“也不知道留个字条”,于是又开始往死里蹦哒。
岑闵用双手捂住了通红的脸,听了听过快且剧烈的心跳声,感觉好像受到了魔鬼的蛊惑。
“冉姑娘,”他听见他颤抖着声音说,“保重身子。”
然后又是无地自容似的跑回家,他好像一直都没办法冷静地和冉姑娘说几句话,果然下次还是写字条比较稳妥,不至于丢人现眼。
方冉听见了他丢人现眼的那句,唇勾起一抹笑,晚风吹落几片花瓣掺进她发间,清艳明媚得不可思议。
登徒子原来也有胆怯怕羞的。
“小姐!你这……这是谁送的?”丫鬟总是姗姗来迟,又刚好卡在她没完全收拾好的时候发现点端倪,然后又自顾自脑补给她圆场,“二夫人偷偷送的?”
“不是。”
“那是?”
“估计是神仙显灵了吧。”方冉随口一说,又想起自己似乎是求神求的,便在心里给神明告罪。
岑闵翌日醒来,做完早课,抄完每日规划的内容,便趁着天还没暗下来,上山去。
他家住在山脚,自幼同母亲相依为命,也没见过父亲。两年前母亲过世后,他便独居在此,四处借书研读,只盼能得个功名,找个差事挣点钱,然后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这一生便可以无波无澜过去。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遇见住在桃花院落里的冉姑娘,他心里萌生了那么一点不甘,他知道高攀不起,但确实很想把姑娘娶回家。
母亲说,后山的神庙很灵验,他便是父母一同求的子,所以哪怕圣人不语怪力乱神,他也坚持着每半旬去洒扫。
神庙不大,洒扫也不过废点时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去看神像。听闻十多年前,方家出资修缮一新,但问了许多村民,那尊是什么神,却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于是搁置了对神像面部的修缮事宜。然后大概就是忘了这事儿。
所以神像依旧只有唇弧清晰,一直保佑着世人。
“神明在上,愚民岑闵,”他本来没打算求什么的,但此时突然兴起跪好,郑重其事地说,“今日不求子,只求心仪的姑娘万事顺遂,一生娇宠。”
然后肩上洒满了月光,慢悠悠下山去了。
那道很久不现世的红影在月下倏忽出现,从贡品里捻了一块红枣米糕,咬了一口才嘟囔道:“都有心仪姑娘了也不知道贪心些,求个共度白首……”
他可是月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