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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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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乐都是别人的,而她只是个旁观者。

    海拉抵达港口的时候,还是下午。没有什么温度的太阳温吞吞的,泛白的云浮在海面上。季节性的大风正席卷着这里。

    前一晚给已经回曼维尔的好友派夜枭传话,铃兰和她可爱的人类未婚夫已经相会在银湖。真是个好消息,跟那湖水的来历再相符不过。

    岛上冷冽的海风卷过她的发尾,这段时间温度偏高,没有下雪,只是间歇性下着冻雨。从港口下来的时候总能一眼就能看见岛上那座青铜雕塑,那么多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

    时间在这座岛屿上仿佛是静止的,除了中心地区或靠近港口的地方建筑物有些许变化,稍稍与外界接轨以外,其他那些尖塔、拥挤的住宅和教堂,似乎从来都没改变过。她压紧了帽子从甲板上跨下来,站到码头上。

    秋日牙祭过去有些日子了,此时在这里住下还能赶得上一个人历新年。从来这种听起来充满愉悦和热闹的幸福场景和她没什么关系,冰冻和死亡才是她应有的归属。

    海拉从口袋里取出一盒鲁道夫的海精灵搓的烟草,正想抽一根时,听见喊声。

    “海拉——”

    循声望去,尼格尔穿着件羊羔绒麂皮夹克推着双木把手的拾粪车兴冲冲地向她挥手,老独角犀慢吞吞的甩着尾巴驱赶蚊蝇。

    海拉把没有点着的烟塞回烟盒里,冲着他在这狂卷的海风中喊回去:“喂——!”

    她的声音被各种杂音——风声,潮汐声,海鸥的鸣叫裹携着,一并冲向含笑看着她的人,造成一种热烈又激动的假象。没关系,所有人都喜欢活在假象里。

    那些折翼的鸟儿,哀鸣,陨落与鲜血。

    当她终于踏上陆地时,这些通通向她席卷过来,像战马用锋利的铁蹄践踏在神经上。

    走。挪动你的腿海拉。走出燃烧的油画。

    海拉迎着九月的海风,带着久别重逢的微笑走向尼格尔和独角犀,夕阳在她身后燃烧着掉进海里。

    “告诉我,那个拿着红玫瑰的怪人为什么站在那里?”“我有一个长不大的布娃娃......”“现在来听听对少女的审判——”“沉默!尖叫!羔羊!”

    现在,所有,闭嘴。

    海拉掀开蓬松的被子翻身下床。赤脚踩在木制地板上传来的凉意让她因宿醉而昏沉的大脑有些微清醒。恼人的思维就安静地趴伏在神经末梢上,不知道何时再暴起吓她个措手不及。

    镜子里的女人熟练的抹上深红色口脂,上挑的眼角微微颤出风情万种。精致的锁骨上方碎钻闪着细微光芒。姣好优美的小腿被黑色暗纹长靴包裹妥帖,深色风衣随着主人细白的手指挥动划出优美轨迹稳稳披在身上。尖细的细跟戳击着地板,宛若士兵出击前的利落换弹。

    袖金白瓷杯被兰蔻染红的指尖端起,海拉一口气喝干苦菊茶推门而出。房内瞬间安静下来,机械钟滴滴答答转动。矮凳上的黑猫伸了个懒腰,侧头看着白瓷杯上清晰的红印。

    今天是审判日,被诅咒的狩猎持续了一个月,三名女巫将被吊在广场中央施以绞刑。

    尼格尔站在门外,举着一束铃兰不知所措地看着推门而出的黑发女人。

    “尼格尔?”海拉疑惑,“你这么早站在我门外干嘛?”

    “呃,那个——”这个传统的爱尔兰小伙子马上脸色爆红,他深呼吸几次:“我怕你再一声不响的离开好吧上次你说你喜欢铃兰所以我摘了这些花我是说,送给你海拉!”

    几只学舌鸟被惊醒,附和着飞向空中。“送给你海拉!送给你海拉!送给你海拉!”

    她轻轻笑起来。

    “谢谢你,尼格尔。但其实铃兰是我妹妹的名字,我有花粉过敏症。”

    尼格尔恨不得变成广场上的青铜雕塑。

    “当然,噢我早该想到的,我——”他瞅了一眼手上蠢透了的白色花朵,一把把它踩到脚下,“我也很讨厌这些花——”

    “尼格尔!你又在偷懒了,我早告诉过你把牛粪捡到筐里去,你这懒惰的孩子......”

    艾奇夫人在前院的叫骂传来,尼格尔懊恼地回了一句“就来了”,他窘迫地看了一眼海拉,海拉笑着对他摆摆手,再次说:“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它们。快去吧。”

    男孩飞快地跑走了。

    真不错,多么美好的灵魂,简直像当年的你。

    海拉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在暮霭中走向广场。

    她经过一个即将出租的店铺,店主正收拾着杂物。或许有谁看见过那个一脸白胡子的老头坐在这里,屋里堆满各式各样的鞋子。他喜欢在宁静的午后出来坐在门口编他的草鞋,那些粗糙的荆条在一双干裂的手里变得温驯,只需要一杯茶的时间就会变成一双和你心意的鞋子。

    贝壳街还挂着那个红绿相间的招牌,破烂的红布无精打采的挂在上面,那曾经是一个小女孩送给雪人的新年装扮,它说红色和它的萝卜鼻子很配,一整条街的孩子都会喜欢它,除了那个光头的老女人。

    老女人光头,所以人们叫她藕根。她总是严肃的灰色,不爱笑,暴躁易怒,言辞犀利。她走在空荡荡的沙滩上,有时是湿润的街道里,背着从下面开口的包——那里面总是装着麦芽糖——垂着手臂走在油灯下。坑洼的地面上有积水,小女孩在路灯后面的草里打量她,看着一块块的明亮被踩碎。

    她经过一家破败的酒馆。来自海洋上的季风带来湿润的空气与丰沛的雨水,雨季时这里一切都是模糊的,像透过玻璃杯的边缘看世界。有时在天地间全是水滴的夜晚,那个爱尔兰人会拿着竖琴走进这里,把黑暗关在身后,弹奏起一首思念家乡的民谣。听众们乱哄哄的跟唱,屋外是雨落在海面上的声音。

    她经过观星台。这里的石阶曾经高的令人发抖。晴天时瞎眼的女裁缝带着她捡来的病男孩出来靠着墙根晒太阳,或者在男孩的带领下爬上高台,凭着记忆讲解黑暗中的星星。褪色的指尖娴熟的指点着虚空,那双终年摸索布料的手在此时会飞出蝴蝶,飞向浩瀚星海。

    为什么她会那些?那些神秘莫测的星星离她那么远,可她用力攥着病男孩和小女孩的手说追随你自己的星星,海拉。

    她开始错觉自己看见一些迷幻的意象,乌鸦大声叫着,他们在黑色的安息日里死去。星屑洒落在深紫色的夏夜,闪电打在赤道上,蒸发森林尽处绯红的河水。

    第一缕曙光照到被吊起的女巫的身上时,海拉出现在中央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