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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瑜,你带她去庆云阁吧,哀家让人一会儿给她送身衣服。”主座上的老人叮嘱道。
“是,太后。”
谢如锦就是这样记住她的名字的。
徐少傅之女,徐家的大小姐,宫里的常客,很受太后的喜爱,是写诗最好的女子,还是陛下钦点的国之良才,状元田梅书的未婚妻。
她远远望到过这位姐姐坐在众人对面,好脾气地面带微笑,一身青色长衣,素襟木簪,清风拂过,衣袖微摆,像是父亲书房墙上挂着的画里的御风而行的仙人。
这世上竟有这么好看又有气质的人。
谢如锦一时看呆了。
等到谢如锦回想完这一切的时候,徐瑜的床铺上已传来轻轻的绵长的呼吸声,窗纸上也透出淡淡白色。
天亮了,现在是元展六年,那个当初高不可攀的人如今正和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睡觉。
谢如锦轻轻放下碗,缩进被窝,闭上眼,在经受了一晚折磨后,满足地笑了。
虽然折腾了整整一晚,但好在谢如锦年轻,虽然面色发白,略显疲惫,但整个人还是生气勃勃的。
徐瑜就不行了。
人一过二十五,熬了多少夜,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了。
徐瑜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只能一直掐着自己的胳膊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在清醒的间隙揉自己发干发酸的眼睛,尽量把眼睛下面那一块青色揉下去。
年轻真好啊。
看着和早点铺的老板眉飞色舞聊天的谢如锦,徐瑜发自心底的羡慕。虽说昨晚跑了一晚茅房,谢如锦的胃口还是不错,喝了一碗米粥,吃了两个肉包两个茶叶蛋一个韭菜盒,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她觉得很新奇的甜豆腐脑。
徐瑜吃完一颗茶叶蛋和一个肉包子,实在吃不下去了,慢慢喝着米粥听谢如锦跟早点铺老板聊。
“我有五名兄长,两位在北疆云大帅麾下,两位在东海水师,一位在贲烈卫,都不常回家。我小时候特别羡慕我在北疆的两位哥哥,听他们说,北地冬天极冷,尤其是极北之地,积雪最深处能有丈深,他们行军途中,有的时候干脆都不住在帐篷里,因为晚上雪下得大了,帐篷容易被压塌,里面的人就会窒息而死。他们找块雪地,把自己用雪埋起来,口鼻露在外面,就能过一夜。”谢如锦又要了一个韭菜盒。
“北方能下这么大的雪?这里一年到头都下不了两场,下了也没多大意思,薄薄一层,一转眼就化没影了,唉我这就是有生意走不开,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北方看看,听北方来的客人说北方最冷的时候,人可以从冻住的河里刨出一大块冰来,刻冰灯,你说,那冰里面放上蜡烛,不会化吗?”老板把韭菜盒放到桌上。
“北方那么冷,化了也马上冻成冰了吧。”谢如锦咬住韭菜盒,囫囵不清地说。
“就和灯罩一样,上边开一个口,烛火四周的温度不足以融冰。”徐瑜跟着解释了一句。
“这样啊。”老板似乎不懂,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乐浪县衙中,正在审理寇张氏与连晃。
“寇张氏,你夫寇廷祥于七日前失踪,下落不明,你可知情?又为何隐瞒不报?”
惊堂木一拍,乐浪知县卫章平问道。卫章平是启康年间的进士,在乐浪知县任上已有五年,卓有声誉。
“老爷,民妇丈夫七日前离家时便嘱咐过民女,说他要外出一段时间处理北方的生意,民妇丈夫是名行商,常年不在家,路途遥远,数日数月没有消息也是正常的,所以也不敢劳烦官府。”
并不同于话本中对于奸妇的刻画,寇张氏衣着朴素,神态平和,眉眼端庄,头发纹丝不乱,静静跪在堂下,谁看了都会觉得寇张氏是个本分老实的大户人家的主妇
“寇张氏,本县原主簿连晃,可与你相识?”卫章平继续问。
寇张氏毫不慌乱。
“回老爷,民妇与连晃确实相识,但并无深交,民妇丈夫久不在家,民妇膝下无子女,为了排解,就买话本看,权作慰聊,刚巧前些年买过几本连主簿写的话本,民妇对连主簿的文笔才情颇为敬仰,也机缘巧合之下一起聊天吃过几次饭,并无私情。”
“好个寇张氏!伶牙俐齿,若不是连晃已然招供,本官还真被你良妇做派唬住了。”卫章平冷笑一声:“连晃招供,说你三年前在百香楼上与他相识,一月之后便开始通奸偷情,你时常拿府上银两接济他,以致寇府银两账目多有疏漏,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并无私情了?”
“老爷在上,事关民妇清白,民妇不敢撒谎,寇府银两账目疏漏是因为民妇之前受骗,听信了过往的一伙假道士说我丈夫寇员外将有血光之灾,须拿千两白银用大块红布包了,供在三清道祖像前七七四十九日压灾方能化解,哪想四十九日之后我再打开,里面的白银被骗子掉包成了石头,我怕丈夫责罚才作假的。”
寇张氏举袖擦泪,甚是委屈:“我原打算向官府报案,但刑房的捕快们都劝我,说那伙骗子是游荡作案,今天在乐浪县,明天说不定就跑到宜西县,抓他们不着,千两白银对我家也并非伤筋动骨,这亏吃了,以后警醒一点,就当买个教训,我才……”
“够了!大人问你账目,休要血口喷人,顾左右而言它!”石翦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打断道:“自我接任本县捕快以来,县内发生案件,无论大小,都全力以赴,力求侦破,这么说的人是谁?本官倒想知道一下,此人欺上瞒下,理当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去年年初发生的事情,民妇早就记不得那人长相了。”寇张氏低头。
“咳,寇张氏,连晃招供,你于上个月二十九日半夜告知他寇员外失踪并且不会再回来了,可有此事?”卫章平问。
“没有,民妇不知连晃连大人为何要污蔑民妇清白,民妇习惯早睡,二十九日当晚丫鬟伺候我洗漱躺下,半夜访问一名单身男子?绝无此事。”寇张氏连连摇头。
“这寇张氏真是厉害。”谢如锦附到徐瑜耳边说道:“刚才那些说辞简直天衣无缝,连我都要相信了。”
徐瑜笑了笑:“看一会儿连晃上堂作证了。”
这寇张氏虽然狡猾,但方才字字句句只是撇清她与连晃的关系和嫌疑,徐瑜便知她对连晃仍有情意。若是知道了连晃一口一个毒妇的叫她,不知是否还能保持这般冷静。
卫章平捻着胡须,沉吟不语,连晃供状上的一条条都被寇张氏反驳,原本准备好的呈堂证供全都成了连晃的诬陷,卫章平朝石翦递了个眼神,一拍惊堂木:“带犯人连晃。”
身穿囚服的连晃被衙役压到堂前。
“犯人连晃,方才寇张氏否认你与她私通,本官便再问你一遍,你是个读书人,曾身为本县主簿,应当知道《开明律》污蔑他人和作伪证的刑罚,本官问你,你据实回答,寇张氏是否与你有私情?”卫章平看到连晃,不由叹气摇头,连晃这人确有才华,可惜心思不在正道,本来他让连晃担任主簿,就是想磨练他让他收收心,没想到他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大人!学生糊涂啊!”连晃脸上涕泗横流,悔不当初:“是寇张氏先勾引于我,学生一时把持不住,遂铸成大错。”
“你仔细说来。”卫章平垂目道。
“是,大人。”连晃擦了擦眼泪:“三年前,我在百香楼同朋友于信吃饭,席间于信突然说有人赏识我的才华,了解我囊中羞涩,想向我求一新话本,并愿意事先赠予我一大笔定金,做润笔犒劳之资。此人便是寇张氏。我朋友于信将她引荐给我,我只当是客户,对她并无非分之想。”
“因为新话本的事,我与寇张氏便有了交集。我每写一节,寇张氏便请我去寇府,讨论情节,期间多次勾引于我,请我留宿。我深知作为一男子,不好与他人之妇过往密切,几次之后便拒绝了寇张氏的邀请,在家闭门不出,想要赶完话本交差了事,可惜啊……”
连晃以手捶胸:“一个月后话本完成,寇张氏以新话本不合心意为由,拒绝付我尾款,我那时正急着用钱,只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又进寇府,求她将尾款付给我。没想到寇张氏推三阻四,先留我在她家吃饭,又对我投怀送抱,哭诉寇员外在外行商留她一人在家,无儿无女,空闺寂寞,我席间饮了几杯酒,寇张氏在那酒中又下了虎狼之药,我,我一时把控不住,才犯下大错。我说的都是真话,求大人明鉴啊!”
卫章平转向寇张氏:“寇张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寇张氏跪坐在堂前,腰背挺直,一双眼炯炯望向连晃,然而连晃说一句,那双眼睛里的光便黯淡了一分,最后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嗤笑一声,全身放松,换成了一副媚态:“世间男子,惯会骗人,颠倒黑白,亲近你时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如今报应来了,反倒装作一副受了蒙蔽的苦相。没错,我确实与连主簿有私情。但并非如他所说,是我勾引他,恰恰相反!是他先勾引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