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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寇三出面,他们几人将悼僖太子藏在慈佛寺的财宝搬运一空,用了小半来做善事,糊弄过匿名之人,换得身份,然后各自隐姓埋名过起富家翁的生活。可惜除了寇三,其他几人只知挥霍,不知打理财物,青楼赌场风光了几年竟重新一贫如洗。
几个人潦倒不得意,聚在一起,打起了弥勒金佛的主意,于是重新回到乐浪县,联络上了一直在外经商的寇三。
当时的计划是,先由寇三出面,装作一名信佛的外地富商,同慈佛寺交涉,将弥勒佛像骗出来,然后其余几个人寻一处偏僻地方,将佛像熔成金条,几人合伙平分,再各自过几年舒坦日子。
可没想到,寇三竟然背着他们将金佛运到了别处。
他们在乐浪县左等右等,监视寇三,没想到寇三这阉人竟然抱着自己娶的老婆想要过起安生日子来,他们几次潜入寇府都没逮到寇三,怕暴露行迹,只能留在乐浪县城等待。
好不容易熬到立春,几人听说金佛被送了回来,就埋伏在金水河旁,打算等运金佛的船经过时,上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刚摸到船上,就被押送金佛的镖队发现了,动了刀兵,失手之下,将其中押镖的一名镖师杀了,于是几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屠了全船,然后放火毁尸灭迹,那金佛太沉,他们几人抬不动,加上时间紧迫,他们只好匆忙跳下船游回岸上,将金佛留在了船上,想着改日悄悄用船拖走。
没想到几人第二天再去金水河,发现金佛消失了。打听之下,周围的百姓包括官府都没有金佛的下落。
几人气急败坏再去找寇三,寇三这回竟大方方把他们邀请进寇府,对着他们说了一堆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之类的话,又说此事是当年给他们假身份一手策划的,金子都用来补偿黄河灾民了,他也没得到半点。是他们自己不善经营才穷困潦倒,与他无关,应得的早就得了,就别贪心不该得的了。这种说辞,在他们几个眼里如同是在愚弄他们,他们几个风光了这些年,恶事做惯了,逍遥快活得很,哪里来的什么因果报应?当下哥几个拔出刀来架在寇三那厮脖子上。他们得不到金条,寇三也别想守着金条过好日子。最后寇三松口,说是愿意自己拿钱接济一下他们,若是他们再胡搅蛮缠,就报官将往事都揭开来,到时寇三不过是监狱里待几年,他们几个手上沾了血的少不得要赔脑袋。
讨价还价之下,几人假意答应,几天之后将寇三约出来说是拿了钱就离开乐浪县,但是寇三只是给了他们一人一百两的银票,推诿说他那个妻子在外面蓄养面首,把府里的钱财都挥霍空了,只剩下这些了。
几人气火攻心,小山一般大的金佛不知能熔出多少金条来,区区几百两就想打发他们,明摆了是瞧不起他们几个。索性在约定见面的荒山野岭处杀了寇三。然而就在正盘算着怎么把寇三的金条和生意弄到手的时候,寇张氏被捕了,而寇三留给寇张氏的发簪,就是寇三一直藏在身上的慈佛寺密室的钥匙。几人怕事情败露,又觉得寇三之前的话都是骗他们,熔的金条应该也被寇三藏在了密室,就想先下手为强,杀掉徐瑜和谢如锦,夺取发簪,趁着官府还查不到他们身上的时候,拿了金条远走高飞。
供状最后是几个人的画押,有股血腥味,几人应受了贺容晚部下的严刑拷打。
徐瑜看完供状,抬头问贺容晚:“这和薛侍郎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觉得薛侍郎就是匿名写信的人?”徐瑜心存疑惑,毕竟这供状上并没有提及薛庞侍郎,而且也无直接证据证明薛庞侍郎参与其中。
贺容晚从袖中拿出另外一张纸:”加上这个。”
徐瑜接过,发现是薛庞写给寇三的信,询问太子是否康健的,徐瑜翻来覆去从这张纸上看不出什么,问道:“难不成薛庞侍郎的字迹与他们收到的信字迹一致?”
贺容晚摇头:“那封信我没有,想来可能是寇三将信给了寇张氏保管,然后被寇张氏烧了。”
徐瑜想起寇张氏在乐浪县衙说的怕晦气把寇三留给她的东西烧了,不由叹气,若是有那封信在,现在查起案来应该轻松不少。
贺容晚继续道:“这是你们镜明司在寇三府中搜出来的信件,你应当看过了,里面我所写的足有九封,还有其他人也都写了数封。当时知道太子与寇三出京养病的人,不过一掌之数,都是太子信得过又用得上的亲密之人。这样的人得不到太子消息,自然心忧如焚,必然会一封接着一封的写,唯有薛庞薛侍郎,只写了这一封。这就说明,我们几个人里,只有薛庞,是得到了寇三明确回信的。”
太子已死。寇三的回信的内容只会是这个。
但徐瑜仍有些难以相信,且不说薛庞是父亲一手举荐给悼僖太子的,身世清白,太子后来也的确很提拔薛庞,治理黄河回来之后,太子便动了关系,将薛庞送进了他一直以来期望的工部,可以说,太子是想登基以后让薛庞成为自己的班底,重用薛庞的。没道理薛庞在得知悼僖太子薨殪之后,全然不顾太子尸身,而是想着怎么分配慈佛寺宝库内的钱财。若薛庞侍郎是这样的人,父亲这种识人极准的又怎么会向太子推荐他呢?
贺容晚指着供状上的一段,念道:“财物价值几何,机关如何破解,若非太子的亲信,如何得知?此人必然是参与了当初修建慈佛寺密室的人员之一。”
贺容晚又指:“此人心系黄河灾民,若非无关之人,肯定会将利益归于己身,或是并不指明救助谁,薛侍郎黄州出身,关心黄河灾民,显然再符合不过了。慈佛寺的金佛据供状所说,乃是铜壳灌金,若想再熔出来,必须有工部的制式炉和精通金工之人在旁协助,能无声无息弄出这么多金条来,身为工部侍郎的薛庞自然最为可疑。”
徐瑜不解:“可是薛庞是悼僖太子一党,这些年来在工部也很受器重,早些年谨慎勤恳是出了名的,他这样做,目的何在?”
贺容晚冷笑:“三王之乱时大家都朝不保夕,太子去世以后,这笔钱并没有太多人知晓,也无人动用,薛庞这种人,看似小心老实,实则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清高梦,当初他一心要治理黄河,解除家乡黄河泛滥之苦,可惜太子当时也无力根治漕运之弊,此人大失所望之下又被授命修建秘库藏银,因此心怀怨恨。待到太子出事,便写信与寇三,吐露藏银之处,想做一回不要名声只为百姓的义士。”
“是个好人啊。”徐瑜笑着说道:“身在朝堂不忘为为百姓谋福祉,不求虚名不慕名利,是古君子之风啊。”
贺容晚白了徐瑜一眼,有些好笑:“你倒是会夸人,来要是也到了朝堂,保不准也是和这位薛大人一样的清流,不亏都是徐太傅手下出来的。”
“此事还需再慎重一点,虽说薛侍郎有嫌疑,可是文书通牒并非一个工部侍郎就能瞒天过海的,没有户部的专印造册,怕是早就被官府察觉了。”
徐瑜和贺容晚商讨了几句之后,贺容晚留下供状让徐瑜告诉谢如锦写密报奏明此事,然后拿着甜糕施施然走开了。
“这可是挺大的一项功劳,督察使大人因公受了重伤,我总不好抢她的风头。吃了你们镜明司的甜糕,就拿这些供状来补偿吧。”
徐瑜会心一笑,知道贺容晚是故意将功劳让给自己和谢如锦,倒也不推辞,拿着供状和剩余的甜糕进了谢如锦的房间。
这几日养伤把谢如锦闷坏了,喝汤药忌荤腥,每天清汤素菜的谢如锦脸颊上的肉都少了不少,连棱角都瘦了出来。接连几日没有沐浴,发丝也打起绺,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很没精神的样子。
见徐瑜推门进来,谢如锦连忙撑起半身,扬起笑脸招呼。
“我刚买的甜糕,尝尝吗?”徐瑜挪过一旁的凳子,将甜糕的纸包打开,放到谢如锦枕头旁,又把供状递给谢如锦:“贺容晚刚审出来的,目前怀疑是工部的薛庞薛侍郎。”
谢如锦忙不迭地先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甜糕,然后抓起供状细细看了一遍,眉头皱起:“这哪里提到了薛侍郎?”
徐瑜只好又把薛侍郎和悼僖太子的渊源提了一遍。
谢如锦一时感慨,当年她大哥大婚,不少官员来贺喜,不免有一些价格高昂的贺礼,而独独薛大人送了一副自己雕的老虎玉枕。玉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但是两只老虎憨头憨脑煞是可爱,她侄儿刚出生时经常夜间惊厥,全家提心吊胆,后来用上了薛庞送的老虎枕,不知怎么回事,小侄子便睡得日渐安稳了。谢家大哥后来还特意提着礼物去感谢了薛庞,没想到薛庞不旦没收礼,反倒又送了一堆木雕的小玩具给谢家大哥,说是带回去给小孩们玩。
“薛侍郎一直未婚,也没有孩子,我大哥在贲烈卫,时常要出门执行军务,我小侄子从小就喜欢薛侍郎送的那些小玩具,不小心弄坏了还会自己去找薛侍郎去修。家里人不放心,派人偷偷跟着,还看到薛侍郎带着他去吃酥糖看戏。”
徐瑜沉默,一时不知如何搭话,良久才说:“贺容晚把奏报的事托给了我们,此案虽然与薛侍郎有关,但人并非薛所杀,钱财银两也并非薛所挥霍,仔细论起来,也不过是知情不报,有意隐瞒。何况,证据并未确凿,尚有余地。”
言外之意,就看谢如锦如何下笔了。
“那就先把供状上的事报给陛下吧,薛侍郎的嫌疑也不用隐瞒,陛下自会圣裁的。”谢如锦叹了口气:“我不方便,奏报你帮我写了吧,我看完签名,印章在包袱里,帮我盖上封好交到驿站,他们收到就会快马送往京城的。”
徐瑜并不推辞,拿出纸笔,磨了墨将事情经过简略叙述了一边,从慈佛寺遇到贺容晚开始,到石翦发现遗失了沉佛案的证物,到两人去连晃家,缉捕寇夫人,被人暗杀谢如锦受伤,一桩桩一件件写出来,毫无隐瞒,最后将薛庞侍郎的嫌疑挑明,附上供状。
谢如锦看了一下,点了点头,拿过笔在下面签了名,徐瑜取出印章盖在了上面,封好。
两人忙了一通,再看窗外已是暮色。
徐瑜帮谢如锦换了敷在背上的药,拿好奏报出门。
走在街上的时候,徐瑜突然想起自己没有在奏报里写当时贺容晚搪塞自己与谢如锦的那些话,那个关于她和晴公主三件约定的故事。犹豫片刻,徐瑜没有停下脚步,说起来与本案无关的事,不提也没什么关系。
徐瑜先帮谢如锦收了镜明司里传来的信,还有京城谢家寄过来的家书。想到什么,徐瑜放下奏报,又给镜明司写了一封信,因为谢如锦身上的伤,她们可能要多耽误一点时间,然后嘱咐她们大理寺男尸案进展需要时时向今上汇报,顺便请她们有顺路的帮忙看一下自己家里,是否被窃,门锁是否完好。
徐瑜正提笔写着,忽然旁边过来一人,徐瑜侧身避让,那人却一动不动,徐瑜抬头看去,发现竟然是熟人。
徐瑜凝目,笔尖悬在半空,却只来得及问了一句:“怎么会?”
“小瑜儿,好久不见。”那人微微一笑,两鬓灰白,略带沧桑的眉宇间仍是徐瑜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
徐瑜手中不由一松,蘸了墨的竹笔锵地一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