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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身下是冰凉的黄沙。我猛地起身,随后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发出声音,“嗯嗯啊啊”的含糊,却并不难听。我漫无目的地到处找寻,却找不到要找的东西,末了,失落地坐在一个乱石坡上。
我坐在石坡上,望着一望无际的黄沙乱石,一切又恢复成原来的沉寂。就在我落寞地垂头坐着时,那东西伸着懒腰从远处走近,打着哈欠说:“原来你能发出声音啊!别说,声音还挺好听。我刚才四处逛了逛,这无望之地果真就你一人,这也真是奇怪,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似乎本就知我不会回答,他叹了口气:“唉,我怎么能期待你能回答我呢。”
我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惊喜地盯着我心心念念的东西,生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见他要走,便赶忙跟了上去。他疑惑地转过头:“你跟着我做什么?”接着又故作凶相:“不要跟着我。”
虽然不懂他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不喜欢我跟着他。于是,我只能偷偷地、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只要他一做转身的架势,我就一头扎进沙子里藏起来,生怕他发现赶我走。
那东西似在找什么东西,一连几天在无望之地这边翻翻沙子,那边敲敲石头。
一日,我像往常一样远远地跟在他身后,这一次他走得比任何一次都远。他走着走着,突然回头,吓得我忙伏藏在沙面。我抬头悄悄望向他,他似看到了我,又好像没瞧见,只是朝我这边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便白光一闪不见了。
我发疯似地冲向他消失的地方,疯狂地将周边的黄沙乱石往外扒拉,直至挖出了一个大坑,也没把他挖出来。此后,我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无望之地依旧如同以往一般清冷。
自那东西不见后,我便在他消失的地方住下了,生怕他出现时我没法立刻找到他。
那日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知那东西给我披上的一团布都烂了,我才再次见到他。
无望之地始终是一成不变地昏暗,我在这昏暗中合眼昏昏欲睡,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我震惊地立刻睁大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东西,生怕他再次消失。
那东西见我一副痴呆的模样,倏而笑了,比这无望之地的任何一块好看石头都让我欢喜,他说:“丫头,我叫束余,你可有名字?”接着又道:“这无望之地怕是自成形伊始就只有你一人,想来你也是没有名字的,我给你取个可好?”
他低头蹙眉认真思索着,少顷笑道:“无望之地,一息尚存。一息,丫头,你就叫一息可好?这名字,坚韧顽强,适合你。”
那时的我不懂开口说话回答他,只是看他笑着,便也跟着笑。
再遇之后,我就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束余身后,总是担心他再次离开。但我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自那日起,束余便在无望之地住下了。
他教我发音说话,教我修道习法,教我琴棋书画,教我世理大义。他告诉我无望之地外分人、神、魔三界,还常常与我说那三界之内的趣事。
无望之地的生活十分枯燥乏味,束余闲暇之余便用大石按玄术异法布阵造出石林,又去虖勺山找来巨木,按人间的方法打磨木器家具,虽然器具缓成,却不失为消磨时间的上上之法。
这无望之地原本除了黄沙和枯木乱石什么也没有,经过束余那老怪物的一双巧手,总算显得不那么萧条了。
人就是这样,若是从未拥有也就罢了,可一旦有过,便念念不忘。束余没出现以前,我一个人在这无望之地倒也好好的,可从束余来过以后,我再一个人,心里却总觉得空了一块。
偏偏束余手中有一画轴,名唤万妖图,画如其名,画上全是些妖兽。这画轴和普通的画轴不一样,通常画轴上的画都是画上去的,但那万妖图上的画,却是收进去的。
束余这万余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去收些妖怪,那画轴里大大小小的妖怪已经近万个,有些是作恶栽在他手里的,有些则是有求于他,自愿入那万妖图的。
无望之地位于三界之外,相传自三界划分之始便存在了,是人、神、魔都无法涉足的地带,凡是硬闯者,轻则修为尽散,重则形神俱灭。尚有些气候的老妖都不敢轻易来闯,更别提那些道法未成的小妖了。
说来也怪束余,在他之前,从未有神魔成功闯入过无望之地。可自当初束余不知用什么方法破了无望之地的最后一道死障后,那些道行不浅的神魔若拼死一搏,侥幸的话,倒也能进这无望之地。
加上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外传“三界之外,无望之地,束余持画,入图必应”,致使每隔几百年便有不要命的小妖搏命前来求愿。
不过让人唏嘘的是,即便有些小妖侥幸进了无望之地,也不一定能见到束余。因为束余在石林外布的迷石阵,常常让那些拼死好不容易闯入无望之地的小妖转身又莫名其妙地出去。所以,想见束余除了要道行高,还得需机缘,更要看束余那个老怪物的心情。
石林的南面有一间十余米宽大的石室,石室是束余建造的,里面放满了他从三界搜来的奇闻异录,史册医书。在我要将这石室的书第十三遍读完时,束余回来了。
依旧一身白烟色的灰边长袍,眉眼撩人。他撑手倚着石室的门框,一抛眉眼:“喂,丫头,人家回来咯。”
和初相识的淡漠疏离不同,自从留在这无望之地后,束余便是这副花楼头牌的风骚模样,且一日胜过一日。
我拿书坐在石案前,头也不抬地扫了他一眼:“呦,你这老怪物,可是难得,还识得回来的路呢。”
束余倏地移到我身边,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捂嘴娇笑道:“丫头,你坏哦,挖苦人家。”
我转头看向束余,皮笑肉不笑,“老怪物,你若是想重修一间书室,我不介意你再继续耍贱。”
“哼,你这女子呦,真是越发的难养了。”束余收起娇笑,将手从我肩上拿开,从袖子里扔出一只烧鸡,“哝,烧鸡,经过一座神像供桌时看到的,就顺手拿回来给你了。”
束余每次出无望之地回来时都会给我带些吃食和有趣小玩意儿,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人间的烧鸡了。人畜需要嚼饮食物才可活命,神魔须得吸取精华方能存形,我非神非魔,这些人间的东西,我不吃不会死,吃了却可以解馋。
看到烧鸡,我终于收起续弦后娘的嘴脸,开心道:“你这老怪物,总算还有些良心。”
我拿起烧鸡大口大口的嚼起来,束余在一旁看着,突然向我靠近,然后越来越近,我的心脏不受控地跳着,就在我要把烧鸡砸向他时,他用衣袖将我嘴角的油渍擦掉,轻声道:“小丫头,再过几年我带你去人间走走可好?”
好啊好啊,嘴里塞满鸡肉不能应声,我只能忙不迭地狂点头来表明我的态度。
人间,那是个极其热闹的地方,一个和无望之地截然相反的地方。活了这么久,我只出过一次无望之地,还是三千年前在我软磨硬泡下,庆贺我和束余相识八千年才出去的。
有些家伙虽然平时嬉皮笑脸的挨揍挨骂,可正经起来却是实打实的大当家。我曾在束余出无望之地时想偷偷跟出去,可是我的术法口诀都是他教的,我根本就破不了他的迷石阵,更别说出这无望之地。
我时常邪恶地觉得,束余的迷石阵除了是为了防那些小妖闯无望之地,更主要目的是阻止我私自出无望之地。这下好了,时隔三千年,我终于又可以出去胡作非为了。
不对,这几年束余突然对我好得有些过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想着,我眯起眼睛打量他:“说吧,你有什么猫腻。”
束余用力地在我后脑勺拍了一下,道:“你这丫头,我对你能有什么可图的。”他扬了扬手里的画轴,接着道:“我只是有几笔债,该收了。”
“既然是债,那必是早收早了事,何必再等几年,不如今儿个就去吧。”说着,我迫不及待地拉着束余往石林外走。
束余被我拖着,在我身后摇头叹息:“小丫头,你倒是无情得很,我每次收债,都是少不得爱恨别离的。”
我不以为意,回道:“该来的,总是躲不了的,或早或晚,又有什么分别。”
“好,好,就你歪理多,我说不过你,可行。”束余任由我拉着走,颇为无奈,语气里似带着些……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