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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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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云连忙在原地跪下来:“回十三爷,奴婢不敢擅自离开芝萧小姐。”

    “你起来吧,我自会让和宣去回禀,你便不必亲去了。”十三爷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继续道:“芝萧小姐此人,在京城就有‘娴静而不沉闷,淑惠而不寡趣’的名号,想来这几日的午后她也都是要去府衙外的茶馆赴诗会的,若是博得满堂喝彩,你在与不在,她便更不会介意了。”子墨虽然疼得昏昏沉沉,但听见十三爷将“茶馆”二字说得极重,她想起刘承泽还在府衙外等她,心中暗叫不好,眯瞜着眼睛,朝十三爷的方向望去。

    但十三爷没有再朝她这个方向看。

    南云谢过恩才站起来,帘子在此时再次被掀开,把十三爷整个人都镶嵌在光影之中,光影里的他,侧颜之上,睫如蝶翅。虽然,子墨很难抉择十三爷和刘承泽究竟谁更俊朗一些,但十三爷眼中的意气风发,是刘承泽再难企及的。

    帘子后面,和宣领着一位蓄着络腮胡子的长者走进来。待那帘子放下,聚在十三爷侧影后的光芒一下便消散了。忽而失去强光,子墨有些分辨不清和宣面上的表情,只瞧见他走到十三爷身边才回禀:“爷,奴才把大夫请来了。”便大夫正欲行礼,已被十三爷拦下,道:“劳您跑一遭,已是我的不是。”

    子墨因吃痛而不住颤抖,她一面紧握着拳头咬牙死撑,一面循着和宣的声音望过去。立在十三爷对首的正是陵寝承办事务衙门内供职的李大夫,他那一捧白须是镇上无人不识的。她得遇良医,便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盼见了希望,登时觉得疼痛也减轻了一分。李大夫只朝榻上觑了一眼,目光闪烁之际,自去捋一捋胡须:“老奴不敢当。”南云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忙上前相引。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子墨榻前,南云率先探身在子墨腕子上铺了快白帕子,自是让到一旁,有请大夫把脉。

    那一头,十三爷对和宣说:“你去知会芝萧小姐一声,就说我把南云留下问话了。”

    和宣拿搪低声答:“我的爷,那可是陈芝萧陈小姐,奴才不敢。”见十三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凑上去几步:“奴才当真不敢,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芝萧小姐的性子,主子饶了奴才吧。芝萧小姐这一路上只听十三爷您一人的,还是您去劝慰几句妥当一些。”十三爷往榻上瞥了一眼,双唇轻启,言语中却没有责怪和宣的意思,只说:“爷要你何用?”

    和宣笑嘻嘻地说:“爷,奴才有用!有用!奴才伺候您换身干净衣裳,您看您这身衣裳都弄脏了。”子墨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的泥垢弄脏了十三爷的银灰长袍。她连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衫,果然也是秽渍斑斑,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面子这个东西本就是随着年纪增长而渐薄。譬如若是小孩子吃茶吃了一身,就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待渐渐大了,即便只是飞溅一滴茶渍弄脏了衣衫,看来看去也总觉得碍眼,何况此时上好的床榻已经被她弄得狼狈不堪。

    那一头,和宣还继续道:“……您风流倜傥的往陈家姑娘面前这么一站,那准保……”

    “成了成了。”十三爷不情愿地制止和宣,面上的表情大致是认为和宣靠不住,思索了一下,换了极为平缓疏离的语气,对南云道:“你也服侍姑娘换身洁净衣裳,我过会儿再来问话……”他故意将语速放得平和了许多,但身旁的和宣却不买账,逐字回禀说:“主子,色勒齐新认下的义子已经来拜访了,只怕您要下半晌才能过来问话了。”

    子墨听见这话,后脊一阵热似一阵,仿佛正大病着。十三爷所说的色勒齐正是刘承泽的仇家,噶礼的弟弟。往日素闻皇十三子虽年纪轻轻,但头脑机灵敏锐,不仅处事泰然自若,亦善言谈交际。为此,圣君总是对他另眼相看。现下看来,噶礼一族能够行霸一方,可不全仗着皇族的维护。想来,刘御史落得满门流放的地步,也是自找苦吃。

    她正神的功夫,屋内已经不见十三爷的踪影了,只有和宣叮嘱南云道:“主子在堂屋有客,你若无事便不要出去了。”南云连忙行礼应是。

    和宣点点头,转身跟着十三爷走出屋子,才出屋门放下帘子,他便立即悄声说:“如十三爷所料,色勒齐的这个义子果然是提前登门了。”顿了顿,“只不过,他未走正门,择了靠近咱们这院子的西角门递上了拜帖。”

    “为了不让吉兰儿知晓,他倒是费了些心思。”十三爷道。

    “只怕不是费心思,而是没有心思……”和宣一面答,一面不住朝屋内瞟。

    十三爷巡着和宣的目光朝屋内望去,大夫已经诊过脉,留了金创药,正吩咐南云如何上药。榻上的子墨一动不动,大约已经昏睡了过去,他抬步朝自己的屋子走,问和宣:“为何?”

    和宣木着脸,跟着十三爷走到正堂门口,道:“今日他就要搬到色勒齐的别院去了,奴才琢磨,他并不想携子墨姑娘同往。”

    十三爷扬眉一笑,不等和宣动手,自去掀开帘子进屋:“他不愿携子墨姑娘同往是真,但并非对她没有心思。”和宣跟在他身后进了屋,“这位刘公子既然能做得成色勒齐的义子,那必定是个有心思,不会放过京城达官显贵的任何奇闻逸事,自然也包括我与吉兰儿这一桩。”他卸下腰围盘口,动手解扣子,“再者,吉兰儿离开京畿,也必有所图,并非单单想要离开京城那样简单,是以这位刘公子与她居于山间,对她的身份也是了然于心。”和宣取出一身素麻兰银纹袍子,伺候他穿上,麻利地系着扣子。十三爷若有所思道:“可是这位刘公子,究竟是谁呢?”

    凭借和宣从小侍奉在十三皇子身边的经验,他即刻揣摩出主子的心思来,道:“爷,奴才去替您把刘公子请进来。”十三爷只点点头,未曾言语。

    和宣见状,怀里抱着一身弄脏的衣裳,朝门外走去。十三爷的目光盯着和宣的背影,锐光一闪而过,他自顾踱出屋子。院子中仅剩他一人,他掀襟迈步跨过游廊下的长凳,冲着院子坐下来,心里强压着一口气。子墨就是苏完瓜尔佳氏堆起的重孙女吉兰儿无疑,不过,他还是想不明白,即便满人宠爱女儿,又怎会为吉兰儿一人拼上九族的性命胡闹至此呢。

    至于婚事,他自认没有什么不甘,毕竟二人素未谋面,对这样胡闹的大小姐他从未心存任何期许。皇族的婚事都是为了稳固权利的,他从步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要门当户对,即便没有苏完瓜尔佳氏,也定会有叶赫那拉氏、兆佳氏把女儿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来。

    他弓着背,手肘撑着双腿,交叉双手,抬眼看着回廊棚顶上面飞来的一双灰尾巴喜鹊,喃喃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