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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陆源手上松松带着缰绳,抬眼看了子墨一眼,这个眼神中的温情尚未收回去,徐徐回荡在眉目间,子墨别过头,含糊着道:“取字纸这种事,一向是没什么可着急的,为何今次着急忙慌的?”
贾陆源的声音飘进耳中:“下半晌的时候,有个奴才跑来请陈统领派人过去,听说这一家人要在小阳春的时候办喜事,所以格外忙碌些,想行个方便。”
子墨的脸上神色变了好几变,思前想后觉得跟那位赞誉陈芝萧的扶希公子一定有些关系,她面上的表情最后定格在疑惑和不解上头,道:“现如今这世道,连取字纸都要靠门路去行方便了。”
贾陆源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感慨道:“一靠门路二靠命,从古至今,还不都是一个样。”说着,他带着缰绳拐进一个小巷里。巷子里并无其它车马,是故畅通无阻。他对子墨一笑,指着一个挑着风灯的偏门,道:“到了。”他啧啧称叹道,“这院子是月前才转手的,也不知现如今的主人是谁,搞得神神秘秘的。”说着,他在偏门前停下来,率先下了车,随手拍拍马车车壁:“到了到了!”
菲菲和子墨二人拿上马车里事先备好的竹篾篓子,菲菲来到垂花门下扣了扣门,子墨见贾陆源意欲同行,忙制止道:“偏门当属内宅,你一个男子,出入想来不便,没得惹来家丁斥责,不如就在此处等候吧。”
贾陆源点头道:“也好。”说着,便有杂役前来开门。
菲菲自报了来出,那杂役微一颔首,颇为不屑地说:“跟我来。”菲菲在前,子墨在后,规规矩矩跟着跨过垂花门的门槛。
从偏门进入内宅后院,那院子就沉在暗暗沉沉的底色里,廊下角落的落地木灯笼中燃了几盏孤灯,随杂役顺着廊子绕过去,察觉院内正中不是庭院,却是一处浅池,与别处庭院相差甚大,现下水面孤零零倒映着廊下的几盏烛光的火苗,异常幽静雅致。还未走几步,那杂役便停了下来,说:“是这里了。”
他轻推开了门,在门外两侧的落地木灯笼中寻了一只蜡烛,捧了蜡烛,向屋中走去:“你们不要乱跑,把桌上的字纸赶紧清点一下,等我回来核一下数目,就可以取走了。”待二人一一应了,那杂役又说,“不可乱碰,少了一样,只管拿你们问责。”言罢,转身顺着浅池去找人问数目了。
屋内并不宽敞,是个堆放文房用具的小库房,两人站在里面便已经稍显拥挤了。两排多宝阁,一张桌,一把椅,便是屋内全部家当。屋中清洁的很,一层层多宝阁上皆用麻色粗布所套,虽无绸缎被面那般奢华,却增了一分情趣,叫人觉得雅致极了。
菲菲看见桌案上厚厚实实一摞字纸,张开手掌丈量了一下,道:“两揸要数到什么时候去。”子墨一路都未说话,此时道:“像这种大户人家,字纸的取向都是要核对的,以免主人的手迹流落到民间去,若是另做了灯芯什么的,败损了主人的名节。”
菲菲点点头,自取了一摞字纸,放手开数前,不忘自嘲道:“你我既有这样的本事,何不如去文房店做个进货的帮工,那银钱好歹还是自己的。”子墨听了,抿嘴无奈一笑,门外的风,已经微微有了些许凉意,夜风清凉,如至暮秋。子墨素来手冷,她搓一搓手,埋头开始清点字纸。
起初她只是一味顾着清点数目,待数到第三遍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字纸上的字迹,蹙眉道:“这字……”菲菲误解子墨是觉得字体太美的意思,满面笑意,道:“我虽不识字,但我方才就想说,这字练得真好。”子墨怕自己忘记数目,匆匆忙忙把手里余下的字纸数完,扯来一张仔细看,果然是陈芝萧的字。
屋门忽然有人道:“今次这样晚了还要劳动衙门的人,我理应去道一声谢。下月主子行婚嫁之事,少不得要请主事的来吃一杯喜酒,才是行事之道。”这男子的声音子墨听起来格外熟悉。
方才小杂役的声音传过来,道:“还是钊尉哥想得周到,难怪主子离不开你。”子墨一怔,刚想垂头,却见身着对襟褂子的钊尉已经站在门口了,在他身边跟着的,是方才带她们进入院子的小杂役。子墨一顿,敛了仪容,低垂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只行礼,不回话。
“有劳二位姑娘入夜还要跑来一趟,是否尽数清点好了?”
菲菲见子墨站着不答话,只能站起身,笑点了点头,得体地说:“点清楚了,有三万又二十张。”她语调清丽婉转,恰如云端的一只小鸟一般。
钊尉笑着赞道:“二位姑娘聪明极了,想来是大材小用了,做帐房先生都绰绰有余,可见在陵寝里当差的,都是很有能耐的。”
菲菲被他夸的忍俊不禁,满面喜色的摇头,好像个拨浪鼓一般,谦虚道:“管事您这是谬赞了。”
钊尉笑点了点头,子墨便埋着头把字纸往竹篾筐里放,不料,钊尉竟过来帮她一起往筐里放。她不由自主把头埋地更深了。待装好了字纸,她跟着菲菲朝屋外走。经过钊尉面前时,只见他忽然伸手拦她,声音略变:“姑娘留步,姑娘看着好生面善。”子墨仍旧不抬头,行礼道:“多谢。”言罢,便要跟上菲菲。
只听钊尉又说:“我能否送送姑娘。”
子墨不答话,立在一旁的菲菲见子墨如此失礼,连忙圆场道:“管事这样热络,倒让我们觉得很不好意思。”
钊尉淡笑一下,看着子墨,未出声。
小杂役引着菲菲走在前面,钊尉跟在子墨后面,四个人沿着浅池畔的游廊的青砖路往前走。
“二位姑娘饿不饿?”钊尉殷勤地问。
子墨冷冷道:“多谢,不饿。”
钊尉含笑说:“我有从京城带来的点心匣子,我去给姑娘那一些带上吧。”
子墨见菲菲回头要答应,连忙又冷冰冰地说:“那些金贵的东西,管事自己留着吃吧,我们陵寝有大窝头。”她既见了陈芝萧的墨迹,又遇着了刘承泽的侍从,心中揣摩着此事并不简单,此时一心一意,只想快些离开这一处宅子,于是,脚下越走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