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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像是有点点星光在交替闪烁,仔细看过去,却是回廊下烛光的影子,浅池好似一面乌黑平滑的镜子,只因光源还弱,微风吹过,池面几丝涟漪,好像沉滞模糊的碎裂镜面,带着斑驳的锈痕。
众人拐过一个弯道,便看见杂役正在往院子里抬瓷缸,那一双瓷缸里养着的是睡莲。视线中,忽然发现垂花门前正并列伫立着两个人。
微风乍起,莲香阵阵。垂花门下的女子身着一身浅粉素锦的衣裳,十分好看,衣襟边际上绣了几朵娇柔黛色莲花,牙色领口以银线镶边。一头乌发中斜插两支莲花簪,花簪随风飘飘摆摆,发出悦耳响声。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他腰间系了一条月白色的腰带,上以竹青丝线绣着细纹。这时候便有个杂役提着风灯一溜小跑到这二人面前,打千儿行礼道:“色大人命小的给少爷和陈姑娘送来了一对名贵的睡莲,是给二位安宅用的。”
这个阵仗,子墨一怔,不知不觉停下脚步。院子里郁珍花的香气幽幽袭来,刘承泽往他们这一行人瞥过来,好在离得甚远,是视线所不能及的。
子墨重新拾起脚步,钊尉却趁着二人与菲菲他们有些距离,悄声在子墨耳边说:“公子是有苦衷的,他一直在设法寻找姑娘。”
子墨淡淡答道:“簪子我已经请十三爷代我还给他了,我与他之间再没有牵绊,你不必同我解释。”
钊尉急切地压着声音问:“公子如今应当已经能够妥当安置姑娘了,不如……”
子墨猛地驻足,侧首看着钊尉,娟秀的眉梢满是讥笑:“若我没有听错,你方才说,你家公子就要大婚了。”钊尉眉头也跟着蹙起来,子墨不等他出言辩解,再次质问他,“不如什么?你家公子要怎样安置我?让我和陈姑娘一同服侍他吗?”顿了顿,她换上平静的语气说,“你们主仆二人未免是小瞧我了。”她重新抬步,追前面的两个人去了。
钊尉叹一口气,暗道子墨这个反应,应当是前尘尽散的意思。他目中含怨地朝刘承泽和陈芝萧那一头望去,却见陈芝萧正在指挥着杂役们摆缸莲,而刘承泽的目光正追寻着他前面的子墨。钊尉先是一喜,心想有情人拌嘴归拌嘴,若是能面对面说清楚,保不齐仍旧是可以破镜重圆的。只见刘承泽果然有些急切,抬步朝子墨走过去,钊尉醒起子墨如今的冷漠,又是一阵心凉,连忙朝刘承泽跑过去。
他跑到丈远处时,刘承泽已经拦住了子墨的去路。子墨却没有抬头,曲膝淡淡行礼,移步避开他,想要跨过垂花门的门槛。刘承泽瞥一眼陈芝萧,见她离得足够远了,扯住子墨的袖子,将她带到廊下昏暗的地方,恳切地说:“是我不好,我瞒了你许多事情,也不指望你现下就能原谅我,但有朝一日,我一五一十对你说了,你一定是能体恤我的。”
子墨垂着头,不看他,自是挑了挑眉:“我想我大概不太能体恤你。”憋了半晌,憋出一声“哼”,“刘公子如今得娶良人,理应是整日忙着婚事的,何必与奴婢纠缠不清?”
刘承泽看她一眼,不答反问:“你说我为何要与你纠缠不清?”他忽然轻笑一声:“莫非,你心中已经另有所数。”他松开子墨,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银簪。
子墨瞥了一眼簪子,没想到他会把它带在身上,心中一时有些不忍,目光忐忑地越过刘承泽身后一棵虬根盘结的老树,当空的皓月一照,树冠上头歇着两只叫不出名儿的鸟雀,树下一直很静,头顶两只雀鸟胆子极大,叽喳叫了两声。
子墨瞧了一会儿,抬了下巴看着他:“你的心思很深沉,让我害怕。”
刘承泽望着她,猛地钳住她的一只手腕,道:“他的心思远比我更加深沉,你不怕么?”顿了顿,“你后悔么?早知今日,倒不如安心待在府邸里,听从指婚。”
子墨低声道:“你说得对,我后悔了。”刘承泽默了一会儿,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良久都没有说话。月很亮,风很轻,子墨瞧着他,看着他眼中难以名状的伤痛丝丝缕缕散漫开来,心里也跟着揪起来。
忽然之间,外间传来马蹄嘚嘚声,随后,门外就骚动起来,只听贾陆源的声音在垂花门外喊起来:“你们叫上子墨,回衙门找陈统领,我先去药王山看看!”
只听是菲菲在外面哭道:“绩文哥会不会有危险啊!”
子墨听见这话,心知必然是有事发生,于是笑着后退一步:“奴婢告退……”她前脚择路朝垂花门外走去,后脚钊尉便凑到刘承泽身边,宽慰说:“公子不必着急,姑娘还在气头上,说得话可不能当真。”
只听刘承泽冷冰冰道:“不用管她。”钊尉正自叹出一口气,却见身旁的刘承泽提步追子墨而去,他连忙跟上,自言自语道,“不是不管她么?那咱们追出去干什么?”好在刘承泽此时的心思都在子墨身上,对他的喃喃自语充耳不闻。
只见停在垂花门外的马车后面,还另有个人牵着一匹马。贾陆源闻声朝垂花门望过去,看见只有子墨一人走出来,随后那垂花门便关了,于是说:“你先跟他们回去。”
子墨问:“发生何事了?”
贾陆源说:“没有要紧的事,是王家兄弟看见绩文他们和香客吵嚷起来了。”
子墨道:“绩文的脾气我最了解,他一向忍让惯了的,绝不会与人吵起来的。”心中略定了定,“你若是出面,横竖现在寿陵衙门只当作是不知道,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若是亲自去了,仿佛是把事情给闹大了,不如,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贾陆源担忧道:“也好,上马吧,我带你。”却听巷子深处传来马蹄声,马车上的菲菲说:“像是有人过来。”众人便都朝漆黑的巷子里望过去。
只见,那黑影中,快马奔来一人,他闲带着缰绳,笃定闲散的样子,将一番景致趁得恍若尘世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