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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她心中猜测,这村民或许有可能是程绩文的老母,但程绩文一向很少对她提及家中的琐事,她也并不十分清楚。若当真如此,也不知今晚程绩文去药王山上贴报恩帖与人争吵起来是否有诈。她虽然这样想着,可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全不像已经在暗自猜测这故事与程绩文有关,倒像个此时正是在读旁人故事的样子,神色也还是方才的风范。
山中之夜本就寒冷,此时他们又是在山洞之中,连鼻端的气息都是凉的。窗外的风吹了吹,崖壁上的树梢纷纷摇摆起来,吹到刘承泽身上,他有些耐不住。他悄悄往多宝格子后面藏一藏,仿佛格子上的古物能替他遮挡浸骨寒风似的。只听“啪”得一声,他一不小心撞到多宝阁上,闻声,子墨回头看过去。
缓逝的流光里,冷风此起彼伏,刘承泽打了一个激灵。
察觉他神色有些不对,子墨连忙转手取下肩上的衣衫,走过去递给他:“怎么不跟我要?”
刘承泽和缓笑了笑,抬手接过衣衫,转开话题道:“无妨,我看穿过石洞还有一处所在,我们走吧。”他一面披衣裳,一面硬撑着转身。他身后的子墨没有说话,探手扶着他,沉默前行,刘承泽僵了一瞬,侧着脸,笑起来,神情中有些喜悦:“我方才听到后面有流水的声音,或许能觅得出路。”
子墨却只道:“当心脚下。”刘承泽笑一笑,随手捞起多宝阁上陈列的一颗半掌大的夜明珠,照路而行。
恐怕自有生以来,子墨都不曾见过这样的一副画面。存放棺椁的山洞后面相连的是一处更为隐秘的峡谷,奇就奇在,这峡谷竟在山洞之中。地上有弯曲水道,映带左右,续前行,只见峡谷之中有一个水潭,水潭中间是座山石,山石约略有一人之高,半山腰处,有座石拱小桥。石上又引一瀑布,瀑布顺流直下,落入水道之中。
山石上头,歇着一只只蝴蝶,蝴蝶翼如小扇,翩翩扇了扇,翼上天蓝的亮光就闪了闪。歇了片刻,它便又静静浮到空中。随着抬头一望,她不由得“啊”了一声,不知不觉就住了步子。蝴蝶色彩各异,应当都是些珍品,蝴蝶们扇动双翼,姿态轻盈,将山洞点缀得更加神秘。
子墨急走了几步,回头对刘承泽笑了笑,道:“快来。”接着便自顾仰头欣赏。
刘承泽愣了愣,举着夜明珠提步跟上。
峡谷一侧的空阔平地上有个圆案,案子是透明琉璃做的,案中有水,水中潜着几尾小红鱼。坐在桌案旁,即可观鱼,又可用膳品茶,当真自在。
她手指抚过桌案道:“往日向往隐没,过些闲云野鹤的闲散日子,只因那时身在京城之中,过久了繁华的日子。如今体悟了人世间的疾苦,眼见着陵寝里的嬷嬷们为了往上爬,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只盼着能与首领们对坐饮茶,真是讽刺极了。”
刘承泽道:“往日不曾珍惜的乃他人梦寐所求的,成日终生期盼的却为世人唾弃。”一句话还未完整脱口,他忽然弯下腰,仔细琢磨着桌案,冲子墨招手道:“你看这四只蝶儿是被困在里面了。”
子墨凑上去,看了半晌,猛地抬头往当空看,忽然道:“原来这里只是这四种蝶。”
刘承泽轻轻动一动石案,目光略瞟开,低声道:“你看,这石案下方隐约可见四个空位,或许是个机关,机关也许与这些蝴蝶有关,不是考验眼力,就是要看身手。”
刘承泽淡淡道了句:“我先去捉一只试试。”言毕即刻就飞入了空中,瞬间同蝴蝶混在了一处。若说这个扑蝶同比武没有差别,就是天大的冤枉。蝶翼如绢,轻薄易断,若用蛮力,就适得其反,故此,若说扑蝶是一露身手,不如说瞧的是男子刚柔并济的一番本领。他一腾一跃轻巧至极,通身的功夫,绝不是个幌子,子墨不禁有些佩服,随口赞叹道:“你的功夫真好。”
只见他寂无形迹的起身跃了出去,起身疾若飞鸟,落如一片碧叶,势似落地,实是飞腾,他微一垂头,由半空中俯视下来,撞上子墨的目光,满是冰凉的寂寥。当空,有纷纷飞舞的蝴蝶在他四围环绕,如彩雾氤氲。
子墨遥遥看着,不一会儿,他就落回地上,指尖捏着只黑红相间的蝶儿,眼中现出喜色和傲色,急急向她而来,喘着粗气道:“我却觉得这蝴蝶没什么不同,你来瞧瞧。”子墨点点头,接过来。他挨得很近,身上飘来一股恰如银杏叶片的清香,子墨垂着头,便看便道:“你快坐下歇一歇。”夜明珠的光影被刘承泽的身躯一挡,只听他道:“……你肯在我身上这样操心,我很高兴。”
子墨神色僵硬,从刘承泽手中接过夜明珠,眼光虚浮地看着当空飞舞地蝴蝶,也看不不出在想什么,笑了笑,道:“这只蝴蝶没什么不同。”
刘承泽知道,她这是在回避他方才的话,面上神色顿时变得落寞且不知所措,但那些痛苦他说不出口,尤其是对子墨开不了口。
只见子墨手下一松,柔和光影下,蝶儿由她手中脱出,在她面前飞回队伍中去,由散到聚,绚丽多彩的双翼无不闪着银光。一时间,她忽然顿悟道:“你看!你方才捉的蝶儿又跟着队伍飞回了之前的模样,大概是与蝶儿成群结队飞舞得形态有关系!”
刘承泽看着手捧夜明珠的子墨,她周身都透着灵利,如璧玉一般的人儿,从前是全心全意待他的,可如今,他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她明白自己的苦衷呢。
他从怀里掏出发簪,银花簪长势屈曲成花枝,其上缀以雕花,晶莹辉耀。他又将花簪通身打量了一遍,以手掩面咳了咳。看了子墨许久,轻声道:“那便有劳你试一试。”
他没有起身,子墨也没有停下,他就这样闲闲坐着,不知为何,他此时倒不着急离开这里了。山洞沐浴在一片斑斓的光电之中,冷风徐徐送来花木幽香。他想,世事再好,也总有凋零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