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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仙显然觉得她这个话有些避重就轻,可此时出言劝子墨,她也一定听不进去,笑了笑:“不错,你这个人嘛,尤其不招女子喜欢,”她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新的契约,交给子墨,让子墨在末尾写上自己的名字,才不紧不慢道:“她们看不惯你,倒也无妨,躲开就是了。可是你自己都看不上自己,竟是自暴自弃,助长了别人威风。”她上下打量了子墨一刻。
子墨通篇看过,才边笑边写上自己的名字:“你别来取笑我,我听不得你这样明明白白吹捧我,我还要有些廉耻的。”
初秋的清风灌入屋中,子仙拿着契约站起身来:“绩文半月后到绿营走马上任,后面你便学着与他一同去半差事吧。”子墨跟着站起身来,一怔后立时一笑,跟到门畔,道:“姑姑,这是可急不得,我怕他要吃心姑姑想赶他走。”
子仙恨声道:“话不能这样说,时下我们这一圈有多忙,他难道不知,若不是我给他行方便,他能走得了?其实咱们这一圈好就好在从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各自都觉得争来争去白白轻贱自己。”
子墨颔首点头,笑道:“我觉得姑姑说得很是在理,都是姑姑教得好!”
子仙匆匆道:“我还要去规整规整,一会儿还要与张嬷嬷她们回禀这事。”气急道:“说话得工夫就得往前面去了。”言罢朝子墨挥挥手,忽然又醒起一事,“对了,我估计这一两日内他便会亲自对你说了,今日你在绩文面前权且装作不知此事的模样罢。”说着,自去了。
子墨抬头仰望陵寝上空,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两朵乌云,天色就阴晦起来,加之风拂着眼睛,她眯着瞧了瞧子仙的背影,换了素日里柔顺些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外人眼里,我与绩文是无话不谈的,他护着我,我敬重他,彼此也都愿意为对方说上一句公道话。我一个人应付差事,他愿意带上我,他一个人遇见麻烦,我也愿意冒险冲到药王山上去帮他。可殊不知……其实我们二人之间是从不交心的。”她轻笑一声,转身回到案边坐下来。
说不寒心难过,她也是没有心,因此还是觉得寒冷至极的。她私心里总觉得,她与绩文热络过子仙,毕竟子仙与她中间还间隔了一个阶品,而她与绩文足以称得上是彼此成就的。但今日这事,让她有些顿悟,她是空有一腔成就绩文的热血,而绩文那一头,只怕都没有把她当作个挚友。
这是子墨头一次感觉到孤单,陵寝上下正值修缮预备之时,浩大如寻常人家除旧迎新一般。但这“新岁”未至,宫殿圈上下事宜,她都得尽量担着了。她想她是有犯了过去的错误,人总是不能依靠任何人的,因为无论那人是爱人还是挚友,他们说走就走,连道影子都不会留给她。她想,果然,所有她有所感触的东西,都是伤过她的东西。
她挨到换值,便往寿陵圈里去,第一进院是隆恩殿,她从小路绕到第二进院的侧门,院子里是石五供和方城明楼,两侧有松树,灰色的砖石与琉璃瓦构成一座明楼,看似庄严肃穆,实则阴森至极,明楼后面有个哑巴院。顾名思义,这院子通往的方向是个死路,只有一面影壁,影壁之后便是封禁的地宫大门了。
她寻着声音,顺马道爬上城楼,来到城楼上供奉碑文的小阁,才见绩文正拿着一只鬃毛笔逐字清理镌刻的碑文。
子墨给程绩文行了一礼,站在阁外,没有进去:“我来做点什么?”她侧首俯视来路,只见石五供前的一条小路,笔直穿过陵寝门。陵寝门有三道门,那三座门分别是给神、君、臣行走的,而奴才呢,只能走偏门。远方的积云厚重而沉重,偶一阵风过,仍能吹露一方碧蓝天空,阳光自然也在那时候落下来,在松柏疏林中间穿梭映照。那些松木,有些枝丫的着色都已经很重,被光线包围起来的,不断流动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程绩文慢慢走出来,顺着子墨目视的方向一起望过去,子墨却不愿与他一同眺望,收回目光,认真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她子昨夜在鉴宝阁里看见报恩帖后再次见到程绩文,总觉得他眼睛里背负了一些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情绪。在光影中,绩文笑望着远方,脸上有丝牵强的笑意,道:“难得这样清净,咱们去宝顶走走。”
子墨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下明楼,顺着外围的城墙围着宝鼎而行。
宝顶便是坟冢,当然更加寂静,鸟雀偶尔两声鸟鸣,自他们二人头顶飞过,边走,绩文边道:“一夜不见,怎么觉得你清瘦了不少。”
子墨笑道:“我去药王山上寻你,结果没寻到,这笑话指不定要在陵寝里流芳千古了,我怎能不一夜消瘦,没有一夜白头,已经很了不得了。”
话头被绩文截住,他断了脚步,道:“是我要离开的事,让你听得有所烦忧吧。”见子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道:“估摸着,此事子仙姑姑想来都已经同你说了,”他顿了顿,“我……”瞧了一眼子墨的表情,续道:“近日我在心中梳理了梳理,对这一事而言,能为你盘算的,我也尽数盘算过了。在我这个阶品做事,需要来往的人、事、物,都还算好相处,你倒不必过于忧心。”许是说得太多了,他抿了抿双唇,斟酌了一下,住口不说了。
子墨淡淡一笑:“你能去绿营,我为你高兴,但你为何不告诉我呢?”她惨然一笑,“难道,我们还算不得挚交好友吗?”
绩文斜斜看了子墨一眼,晃了晃脑袋:“是无定论,我没有把握,便没有同你提起。若是不成,岂不是白白让你跟着提心吊胆一回……”
子墨抬头看他,问:“按理说,我不应该这样问你。但我心中也有我自己的疑惑,所以全当作是请教你了吧。”她一本正经地问:“提心吊胆和避而不宣,究竟哪个更有诚意呢?”她一笑,垂目道,“当然,你我之间倒还无妨,因我们本就只是幕僚,甚至连能称得上为挚友的年份都没挨到,我当然是不怪你的,我知道,你也不会因我说这话而与我疏远,你我之间这样的情谊,实在是难能可贵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