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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希在舱里燃了一种挺奇特的香,略闻一闻,像极了除夕时宫中“熰岁”燃的松柏枝香。屋内炭火噼啪爆开一个星火,子墨用热水沐浴,换了件画舫侍女的衣裳,跨出一厢内室。这画舫上固然抵不过大宅子内的陈设,但若与陵寝的值房比较起来,还是别致得多。她见绣帘上头拉出一个侧影,那侧影的一举一动使得画舫生出华贵大气的模样。
她打量青蓝绣帘片刻,掀开帘子,胤祥着一件牙白衣裳,衣襟合得十分规整,肩外披着件大氅,颈项骨骼清晰可见,貂毛被从轩窗吹进来的河风刮得浮动起来,华光亮闪闪的。他在桌边,坐得雍容而笃定,待子墨走到他跟前来,挑着笑意,对她道:“暖和些了么?”他把一碗姜汤推上前去,“现下已有寒意,把这个喝了,驱驱寒。”子墨默默无言,在他面前略一行李,在杌子上坐下来,看一眼姜汤,又看着他通身的风度,想了想,谨慎地把姜汤推回去,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我自小便不喜欢这味道,就不喝了。”顿了顿,解惑道,“虽然按道理来说,那些娇气的习惯都是有人疼爱的姑娘才配拥有,但我私心里觉得,姜汤这东西倒也不是时常喝的,所以偶尔自己娇惯自己一下,我应当还是做得的。”
胤祥盯着她,没什么冗长的言语,只道:“你这样说,倒不无道理,只不过我醒起一件事,你说是姜汤的辛辣难忍,还是汤药的苦涩难耐呢?”
见子墨一怔,他又说:“你不喜生姜的味道,我也不见得喜欢,想来是扶希深谙我是个极难伺候的,是以姜汤里又放了蔗糖,现下也不是那么辛辣了。”
子墨弯了弯嘴角,知道这是费心思想让她喝一口,她漂泊无定,于这样的好意,总是很难婉拒的,于是端起姜汤,抿了一口。
“怎么样?”胤祥问。
子墨也觉得很惊喜,姜汤里面似乎还有米酒的想起,配着小糯米圆子,不似姜汤,倒更像是一种甜口的小食。她道:“所言不虚。”
只听胤祥道:“我从不说谎话,因说了谎话,还要花力气去圆谎。”
子墨又舀起一匙姜汤,边吃边敷衍地对胤祥连连点头,接着便转眼去探望窗扇外深蓝色的天空。
繁星挂在天中,河面清清冷冷的潵了一把光点,风好似是在呓语,低低吟着。凉风吹过脸颊,子墨叹了口气:“果然入秋了。”她抬眼凝视着天空中睡眼惺忪的云层,继续道,“去岁这时候,我们在山里猎了只山鸡,我高兴坏了,盘算着一定要好好烤一只山鸡来吃。”她干笑了笑,真诚地道:“可惜,我不仅把那只山鸡给烧焦了,合谷穴还被木炭给烫伤了。”
这句话入得胤祥耳中让他吃惊不已,等了片刻,才问:“那山鸡不能吃了?”他边说一只带着湿气的手探过去,隔着衣衫,轻轻勾住子墨的腕子,把她的手带到眼下,左右翻看。
子墨放下手里的汤匙,目光茫然的望了他片刻,他静静翻看合谷穴,面容突然就变得很柔软。他本是有个俊美的面貌,但却不似刘承泽那一类。刘承泽的一张脸一向被子墨称为完美无瑕、无可挑剔,这种无暇堪比一众女儿。但在我看来,胤祥的长相就更上一层,在这种完美无瑕上头,又添了英武。而这样英武之人一旦柔和起来,就更加使人着迷。
胤祥表情生出个笑意,放下她的一只手,又带过她的另一只手,仔细查看。良久,他放开她,左手搭在右眼上揉了揉,放了手,见她正痴痴望着他,才缓缓道:“你为何这样盯着我瞧。”见子墨神色松动,他长舒一口气,道,“你却是有些运气,竟然没有留下疤痕。”
子墨看了他一眼:“那时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预料,来年今日,烧完字纸,遭遇一场流箭劫难,这时竟能与十三爷坐在这里品这独树一帜的姜汤。”顿了顿,继续道,“暂不说我了,十三爷被人追杀,想必身上是有极重的差事。子墨不敢僭越询问,但若有可以效劳之处,还请十三爷随时吩咐。”
胤祥带着方才那一抹得意的笑意将头扭向一边:“有些路,一旦开始,连头都难回了。”他忽做颓然,道,“这些危险的差事我能顶得过,你一个人在陵寝当差,本就步履维艰,这样的泥潭,你就不要冒然相助了。”
子墨无言地看了他半晌,看他英武加之俊美的面孔上,果真又附上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就更惹人怜惜。正斟酌着该如何答话的时候,胤祥打量着她,叮嘱道:“你可知道,他回来了?”
子墨一时语塞,她一头青丝松松散散挽在脑后,微风吹过,一身浅蓝衣裳,衬得她略显柔美,一张未施一丝粉黛的面孔上,隐现出对这个话题的担忧。
胤祥感到她的惊恐,心中也隐隐升起一些酸楚,原本打算冲她递个笑意,却见她略抬了眼,道:“不瞒十三爷,我昨夜恰巧见过他了。”她垂下眼,紧盯着自己手下的一盏小碗,她便拿勺子搅拌着,忽然抬头岔开话题道,“对了,昨夜我们在药王山里误入一处十分神秘的鉴宝阁。”
“误入?”胤祥顺手掀开漆盘上面的方巾,推到子墨面前。子墨看见一盘子的核桃酥,惊喜道:“我平素在京城最爱吃这个。”
胤祥只笑一笑,示意子墨自己拿一块。她这下哪里还有矜持,捞起一块核桃酥,就着姜汤咬下来极大的一口,眼中噙泪,问:“这是哪里的核桃酥,味道竟然如此醇厚。”
胤祥双臂撑在案上:“南云说,府里有人托我把这核桃酥带过来,若能得见,便一定要拿给你尝一尝。”他看子墨笑着抹眼泪,又说,“我一看是这核桃酥,便知道虽不见得是什么罕见的吃食,但一定是你喜欢的,才去找贾陆源询问。”子墨把自己的一碗姜汤一饮而尽,放回漆盘,才对胤祥道:“我去陵寝的事情,瞒着他没有说,他以为我走失了,吓坏了,昨日还埋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