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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如此说来,那只被芷儿萧元二人误打误撞救下的金羽鸟,便是阁下,不知在下猜想是否正确?”若轩抚袖提壶,给喝空的玉杯再度斟满清冽酒露。他们已经饮下许多杯酒了。
“圣清尊者果真名不虚传,那金羽鸟正是小妖。十年前,自‘众帝之台’变故中脱身后,为躲避‘魔主’追杀,小妖一直寄身于落渊谷下,也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于三年前,那两个道士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竟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地。自此便开始了漫长的追逃。我不忍加害那两个道士,却被他们以道术所伤。幸而有芷儿那丫头相救照顾,否则难逃一死。”
“竟还有这番变故,可在下还是不明白,你讲的这故事与要你交换的大道灵酒有何关联,而十年前‘总第之态’又发生了何等变故。”
“圣清尊者莫急,且听小妖继续道来。”
......
十七、
“大黄,大黄,你说萧元哥哥这是怎么了?芷儿好难过。”芷儿趴在窗前,看着大黄,神情恍惚,自言自语。
大黄在笼子里歪着脑袋,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听不懂。
一直以来,其实我都不了解他,他虽对我百般纵容,却像一团捉摸不透的迷雾。
......
公元618年,五月,李渊登基,国号为唐,建元武德,定都长安,史称唐高祖。
同年六月,任次子李世民出兵攻打薛举,同年十一月,平定薛举父子的割据势力。
狼烟暂歇,战火初平。
因连年战乱,饥荒瘟疫肆虐,国运坎坷,民不聊生。
而萧远父子,正是那时,于漫天鹅绒飞雪中,踉跄晕倒在程府门前。当时的萧元,年仅八岁,伏在萧远背上,蓬头垢面,奄奄一息。
“欸,有人倒在我们府门口了,这可如何是好?”
“抬远点丢掉吧?否则被老爷见了,我们怕是要挨训。”
“这......这不妥吧?你看还有个孩子,看样子是坚持不住了,也怪可怜的。”
“还是赶紧禀报,请老爷定夺罢。”
家仆发现倒在门前的父子,连忙禀报,经程成应允,连忙将二人抬进府中。
一番慌乱照顾,终于是救醒了父子二人。二人醒后,要了一些后厨的剩饭剩菜,几口吃下,便被家仆带到程成面前。
“谢府主救命之恩!萧远父子,没齿难忘!”萧远牵着萧元,叩首谢恩。
“举手之劳,不足言谢。你父子二人,是何来历?又怎会昏倒在我城府门前?”
“回府主,我等只是受战乱殃及的外乡人,逃亡流落至此,因连日粒米未进,支撑不住便昏倒了,却不知正好倒在程府门口,竟也得贵人相救。叨扰府主了,我与小儿,这就离去。”
“罢了,孩子还这么小,你父子二人,便留在我府上帮手杂事吧。”
“谢老爷大恩!我等必以死相报......”
那时,芷儿五岁,很是怕生,抱着程成大腿,偷偷窥望跪在堂中的两个生人。
她很清晰的记得,萧元跪在地上,低下头,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墨瞳,却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还是五岁的芷儿,被吓得当场嚎啕大哭,以致于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让已是家仆的萧元靠近,在无数夜晚的噩梦中,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可随着时间推移,芷儿对萧元的恐惧渐渐淡化。毕竟是生性顽皮好动的小魔女,府上下人都对这个大小姐多有避讳,她只能府中唯一同龄的萧元伸出魔爪。
时日不多,萧远便当上程府管事,而对于萧元的过往,芷儿不敢过多探问,毕竟那是她童年唯一的玩伴,对她最好的人。当年萧元眼中的那抹恨意,她宁可相信是自己一时眼花的错觉。
芷儿曾数次问过萧元关于他娘亲的事,萧元只说娘亲在他还未懂事的时候就被转乱殃及而死,没什么印象。可每次芷儿都能看出,他的眼角分明有一抹想要故意掩藏的失落与怀恋,以及压抑的恨意。
他对她,一直有所隐瞒。
可即使萧元是一团迷雾,也总会围绕在芷儿周围,任劳任怨,百般呵护。如今的芷儿,不得不承认,她的生命早已离不开萧元。
他真的太好了,以致于让芷儿脑海中涌现出奇特的念头:
我不在乎他的过往,我只憧憬属于我们的未来......
她曾无数次在脑中勾勒着他们美满的未来,望着他忙碌的背影,每每会让她沉迷不已,嘴角不经意间浮现含羞的暖暖笑意。
只是,现实真的会如她所期盼的那样美满么?萧元这些天的怪异举动,以及当年那双压抑着恨意的墨瞳,让芷儿心里,泛着隐隐的不安。
窗前的芷儿使劲甩甩长发,想要将这些糟乱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出去。
五日时间,便再芷儿回忆过往中消磨过去。
萧元对芷儿态度,仍旧形同主仆,拒之如陌路......
十八、
愁云涌动,天边,几道电光,夹杂着闷雷。
夜已深,城郊湖畔,枯枝微摇,似极张牙舞爪的狰狞鬼魅,隔岸山峦,化作一片连绵的黑影,声声兽吼,不绝于耳。
此时,芷儿却孤身一人,坐在湖畔之上,将脸埋在双膝上,轻声啜泣。
一道人影,出现得悄无声息,一步一步地逼近......
回到正午时分,程成大摆筵席,城府上下淹没在一片喜庆的氛围。
何事如此热闹?高家太守携长子,上门提亲!
高家位高权重,芷儿能与高家长子结为秦晋之好,正是求之不得的美谈佳话!
程成欣然应承,两家略为商讨,将婚期定于半年之后,并宴请高太守。
萧远将这个消息告诉萧元时,萧元正在井边清洗筵席要用的碗筷。他刻意冷落芷儿,已过五日。
“芷儿知道么?”萧元头也不抬,表面波澜不惊,但任谁都能看见,他的动作平添了几分僵硬,盆中的碗筷哐哐作响。
“还不知道,怎么?你要亲口告诉她?”
“嗯。”还好,哪怕无法更改结果,至少不是芷儿亲口应允......
十九、
芷儿倚在后院的石柱,横笛轻吹,笛声空灵,如流水浮潺。
对父亲替自己定下的婚事,她还毫不知情。
赠她玉笛的,是程成,教会她吹笛的,是萧元。他们,是芷儿心底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芷儿。”萧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过去的五天里,萧元从未唤过她一声“芷儿”,一直以“大小姐”敬称。
“萧元哥哥!”听闻萧元又再呼唤自己的乳名,芷儿以为萧元变回过去的模样,欣喜地转身,看见的,却依然是一张毫无表情,甚至是冷漠的面容。
芷儿刚温热的心,随即又被冷却。
“高家太守携长子上门提亲,老爷已经打赢了你和高家公子的婚事,婚期定在半年之后。高家乃皇城的名门望族,恭喜你,将与高价工资结秦晋之好。”萧元脸色平静的说完,看不出是喜是悲。
“啪”玉笛坠地,生生跌作两截。
芷儿不顾家仆阻拦,一路奔出程府。泪水划过双颊,似断线的玉珠,溅湿了她身后扬起的烟尘。
萧元捡起跌断的玉笛,望着芷儿离去的方向,无奈长叹......
二十、
听闻脚步声,埋头啜泣的芷儿站起,转身便扑进身后之人的怀抱,委屈的泪水如缺堤之洪。来着,正是萧元。
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寻不到她,唯独萧元,是那永远的例外。
“萧元哥哥,我不要嫁到什么高家,我不要位高权重,爹爹为何就是不明白,我喜欢的事萧元哥哥!我只要你!我只要嫁给你,做你的新娘子......”
芷儿放声大哭,将脸深深埋进萧元的胸膛,双臂环抱着他厚实的背,要将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
眉宇愁云满布,萧元眼圈红润,无奈长叹,犹豫着,抬起双臂揽住芷儿,在其背上轻拍安抚。胸膛前,芷儿的泪,化开一片湿暖。
傻丫头,即使你爹得同意你嫁予我,我又能答应么?
......
天雨纷扬,连绵坠落,碎开在青石砖上。
程府门前灯火通明,家仆冒着夜雨再城内四处找寻大小姐。两道急切的身影向雨幕急切不安地张望,正是程成夫妇二人。
萧元的身影在雨幕中逐渐清洗,背着芷儿,赤裸着上身,上衣覆盖在芷儿身上,为其挡雨。
程成夫妇见得来着,大喜着打开雨伞上前迎去......
二十一、
程府内,莲池畔,暖阳和煦。萧元和芷儿相互依偎在这静好的时光里。
他看着芷儿微微泛红的脸颊,心神不禁荡漾起一片涟漪。
“萧元哥哥,爹爹如今是应允了,那你呢?可愿......”芷儿的脸色红晕更深,羞涩地埋下头。
“嘘”萧元伸出食指,轻轻按在芷儿的红唇。“我娶你。”
“当真?!”芷儿的美眸融化在幸福的笑意里。
“当真。”
萧元抬起手,想要轻抚芷儿的脸颊,而芷儿的身形却在此刻逐渐朦胧淡化,在萧元的怀中消散无形。
萧元大惊,立起身,四下环顾寻觅,而眼前的景象,骤然大变。
四处火光弥漫,照亮天际,漫天的刀剑撞击声、喊杀声,不绝于耳,干戈零落,车马翻腾,大地被鲜血染成一片猩红。
眼前,程成与一道背对萧元的身影于尸山血海中对峙,刀剑相向。
忽而,程成身形前冲,铮亮寒光自身影胸膛没入,刺穿后背的刀刃,流淌着猩红的鲜血。
“不!”惊雷炸响,萧元猛地自卧榻上坐起身,大口喘息,雷影电光在黑夜中照亮他满脸的惊慌恐惧。
只是一场噩梦......
一拳落在墙壁,几道裂纹悄然蔓延,萧元双目垂下两行类,面容扭曲挣扎。
真的,只是一场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