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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看到我没有关门,溜进来,逡巡一圈,跳到我肚子上,我就挠着他和他说话。
我说咪咪啊,我感觉我好像一个矮子堆里拔出来的将军,从泥地里爬起来,马上要领兵上战场,但是沟通水平还不如街上卖汤圆的。
我本来想说卖草鞋的,但是刘备也卖过,可能这行的职业素养比我想象的高。
然而这个猫是个洋猫,应该也不知道刘备。
我给猫扫盲,指给猫看我房间里的摆设。我说你看喵,那是打印机,那是存钱罐。我心里有很多痛苦。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特有的。想来应该不是。但是确实有一些可能不该这么剧烈。我觉得我的特有的一部分痛苦来自我之前就没有长大。我在虚幻世界里耗费了太多感情,都不知道怎么正确地进行初级的人际交往,就强行进入了一个需要专业斡旋的环境里。在这个世界里,我连握手都握不好。我周六面试的演员,他伸出手来,我匆匆去握,指甲扣在了他手上。今天面试的演员,穿白色套装,风度翩翩,利落得能直接去拍时尚封面。我扎着头发,T恤胸口上印着“猫奴”。她在电梯口和我伸手时,我手里还拿着只笔。我不知道该放在那里,这迟疑的功夫,我就夹着笔和她握了一下。
真的,咪咪,我对猫说,我他妈连成功握手都没学会啊。
猫凑过来拱我,很快乐的样子。我说咪咪,做猫真好,也不用做梦。人不一样,人要经历很多痛苦的事情,虽然转瞬之后,它们看起来也没那么糟。我们的人生就好像匆匆织就的锦缎,从织机上下来马上开始挥发湿气,褪去颜色。应该是不错的,但是这么一想,听起来就不那么像件好事。我们是活在行走的痛苦中,还是在单薄的过去里呢。如果随时光流逝的感受每时每刻都变得不那么强烈,它们对我们的意义还会是一样的吗。
面完试我写邮件给演员,犹豫了半小时,我想说你的头发看起来太时尚了,不适合这个角色,你介意开拍前染回黑色吗。
想来想去,我又改成,你介意开拍前不要再染色吗。
有一次我出门倒垃圾没有带钥匙,铁门会自动反锁,室友就在楼上。我思考要不要打电话叫室友拿钥匙。但是我没有。我脱下鞋子堵在铁门上,赤脚去倒垃圾。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能少和人接触而解决问题,我不介意赤脚走在石头上。但是我现在每隔半小时都在催促别人帮我做事情。有什么办法可以临时染发而又不遇水脱色吗。因为有个场景我想下雨,st,我和你们说了我非要下雨不可。
猫在我肋骨上踩了一脚,好悬没压断什么。我在油管上找短片看,有一个破碎家庭关系的故事,得到了一个意外温柔的结局。一个看起来搞笑的开头,内核出奇地阴沉又悲悯。你总是很高兴知道,世界上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人,讲述着各种各样的故事。你知道他们生活在形形色色的感情之中。这总是很神奇。这让我感觉好多了。
猫喵了一声,我用力揉他肚子。我说喵,你像个录音机,如果你会录音,你肚子里这些就是我的黑历史。你听窗外轰隆隆的,是飞机飞过的声音。每次听到它我就想起华氏451的场景,在人们在电子屏上狂欢的时候,炸弹从城市上空飞过。文明炸裂到只剩残骸。但是我又想起阿扎尔纳菲西写过的一段记忆:城市被轰炸时,她靠在烛光里阅读来度过心中的恐惧。学校出于什么心理会把制片和剧作放在一个项目里。这真是杀人不见血。喵,你把我弄得满床都是毛,我觉得都到被子里了。
猫走掉了。也好。我睡了。我睡了。明天还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