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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痕见月色渐浓,时辰已不早,便对贺千曲说:“你且去歇息吧。今日之事,不需要对任何人提起。”
贺千曲道:“是,师尊。”
正转身欲走,忽又停住,犹豫了一阵终开口道:“师尊,沧溟师伯现今在何处?为何暝幻宫中从不见她?而且,我听闻暝幻宫中曾有五位仙尊,除师尊以外,我也未曾见过她们。”
离痕正缓步行走间,闻言沉默半晌,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到需要你知晓之日,我自然告知你。”
贺千曲闻言点了点头,轻轻抚摸手中的笛子,道:“师尊,不知道这支笛子,有没有名字?”
离痕道:“有。它叫做‘莫问’。”
千曲掂了掂手中笛子,道:“原来它叫做‘莫问笛’,为何叫做这个名字呢?”话还没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离痕看了她一眼道:“这便是这个名字的由来了。”
千曲摸了摸手中的笛子,爽朗一笑道:“千曲莫问,果然是个好名字,怕不是我注定就是她的主人。”
说着偷偷瞄了离痕一眼,离痕面无表情。
千曲想了想,忽然向离痕道:“师尊,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离痕道:“什么问题?”
千曲挠了一下头,道:“嗯,也不知是否能算是一个问题。只是若常梦见金戈铁马、梨花带血,也不知道是为何?”
离痕脚步蓦然一顿,喃喃道:“金戈铁马,梨花带血?”
千曲点点头道“是”。
离痕眉头紧锁,迈开脚步缓缓前行,顾自沉吟了半晌,答道:“有些答案,只得你自己去寻。”
千曲闻言,点头道:“是。”
离痕望了她一眼,缓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暝幻宫四仙法之一。”
千曲闻言一愣,想问,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笛子,心中豁然一亮,对离痕欠身一拜:“是,师尊。”
……
贺千曲睫毛扑闪,眨着眼睛望着窗外皎月,心中一遍遍想起那夜师尊离痕的话语。
她望着明月,微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师尊,到了今日,我才有些明白了。”
她走下床榻,理了理头发,暗自调息了一阵内力,便走向屏风旁的一方圆桌,那桌上香炉正蒸着安神香,香味袅袅,一壶香茶也正摆在桌子上,旁边置有几个空茶盏。
她顺手倒了杯茶,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沉思起来。
这时候忽然有冷风吹了进来,她身上顿觉寒冷,抖了一抖,这才想起如今虽是夏日,山上的夜晚却是极凉,便放下茶盏,起身走向窗边,把那支窗子的木条取下,准备关下窗子。
正关至一半,忽听窗外有琴音传来,随风飘飘荡荡,似从较远的地方而来,她侧耳倾听了一阵,忽而自顾皱眉,忽而自顾点头。
她听了一阵,抓起床榻上一件大氅,往身上一披,推门出外,循那琴声而去。
她聚起内力,在屋舍顶上跳跃,寻觅中,终停在一方屋顶上,再回首处,隐隐还能望见自己荷塘边的那间屋舍的灯火,便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前方坐着的一袭白色身影,道:“聂公子。”
坐着的便是聂楚荆,一身流云白衣,纤长的十指正兀自在琴弦上弹拂,听得贺千曲到来,便止住琴声,长身站起,道了声:“贺姑娘。”
贺千曲指了指他身前的古琴,笑道:“聂公子,你弹奏的这曲《故国明月》,似与我一贯理解的弹法不一样,如此弹法倒是新鲜。”
聂楚荆微笑道:“不知贺姑娘一贯所理解的弹法是如何?”
贺千曲想了一想,道:“也或是我对此曲所悟,与聂公子不同罢。”
聂楚荆笑了一笑,道:“可否请贺姑娘稍弹奏一番?”
贺千曲点了点头,亦二话不说,走到聂楚荆身边,缓缓坐下,十指覆于琴弦上,拂过琴弦,清冽之音顿起。
聂楚荆从旁观她侧脸,脸色仍带有几分苍白,听其呼吸却均匀悠长,料想她所受之伤已愈合大半,心下稍松。
他既放下心,亦缓缓坐下,稍稍侧头,打量贺千曲:见她睫毛细长,眼目弯弯,就像天上的明月,虽然不如白舒眉那般美得令明月亦失色,却似那月下荷塘,或许不夺目,却罩着一层薄雾,总也令人想驻足。
微风吹来,稍带上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想起那晚荷塘夜色下的笑语,那时候的贺千曲满身泥巴,像个埋汰小子,他却觉得她举手投足间像他心间萦绕的一个身影。
贺千曲一曲弹奏完毕,余音袅袅,散入夜空,她转头看向聂楚荆,见他凝望着自己,目中敛尽星光,似在思索什么,愣了一愣,道:“聂公子。”
聂楚荆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微笑道:“贺姑娘如此演奏,倒把这曲子弹出了恢弘大气之感。”
贺千曲笑了笑,道:“《或如梦》的这一篇‘故国明月’,不知道作曲者是如何作出来的,我当时阅了许多遍曲谱,还是不知道此曲之中,到底是‘明月’重要,还是‘故国’重要?若是兼而有之,那到底也是一番枉论,因此我便只能按照我理解的来。”
聂楚荆点了点,微笑道:“我倒是认识《或如梦》的作曲者,如若他日有机会,我可以为你引荐一番。”
贺千曲惊讶道:“你认识《或如梦》的作者……”
她心想这曲子已闻名九州大陆许多年,那不知是得多厉害的世外高人,才能作出如此曲子,自己如若能与此高人一见,那岂非是今生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乐事?
想到此处,她向聂楚荆欠身一拜,喜道:“那真的是十分感激聂公子了。”
聂楚荆见她高兴,也不自禁笑了起来,道:“其实我还有一事,想拜托姑娘。”
贺千曲道:“聂公子言重了。说到拜托,我其实需要向公子您道一个谢,也需向您道一个歉。”
聂楚荆闻言笑了起来,却故意慢吞吞地道:“在下不知道姑娘谢什么、歉什么呢?”
贺千曲道:“谢您那日渡我如此庞大的内力,否则我或许到今日仍卧床不起。致歉我那日私下偷偷记了贵派的剑法,又……又在天下人面前使了出来,颇有些过意不去。”
聂楚荆忍俊不禁,道:“贺姑娘,你能把我玄剑的剑法使得如此的好,在下其实…其实十分荣幸,你需知道,你使得比我一位师弟使得要好多了。”
贺千曲望向左右,见安静得很,便压低声音,悄声问道:“是那位跟在你身旁的金公子吗?”
聂楚荆哈哈大笑起来。
金雀夕此刻在屋舍里面打了个喷嚏,便裹紧了衣服,口中嘟囔了几句。
聂楚荆笑声停了下来,对贺千曲道:“在下其实是想再听听贺姑娘吹奏一首笛子之曲,不知可否?”
贺千曲点头道:“自然可以了。”
说着便解下腰间紧系着的笛子,握在手中,对聂楚荆道:“聂公子想听哪首曲子?”
聂楚荆望着她手中的笛子,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可否仔细看一看姑娘的笛子?”
贺千曲愣了愣,想了想,把手中笛子递给聂楚荆。
聂楚荆双手接过,感到触手生寒,握了一阵却又温暖起来,他凝望了一阵,依旧是双手捧起笛子,交还给贺千曲,道:“那便拜托贺姑娘再吹一曲‘故国明月’罢。”
贺千曲道声“好”。
她便把笛子放在唇边,阖上眼睛。顿时,那笛声悠悠扬扬而起,盘落一地的寒霜。
聂楚荆抬头望向天空,见明月高挂,月下屋檐连绵而去,直深入远处那看不清的山峰,而这笛声似比这屋檐连绵得更远,远至天地之尽,远至他的心中。
他一挥袍袖,一扬衣角,重新坐下,十指重覆于古琴的琴弦之上,右手五指一挥,左手一按,继而十指连拂,那古琴峥旷之声顿起,恢弘大气之感充彻夜空。
贺千曲微微睁开眼眸,知他在用内力弹奏,她便也暗自运起内力,那笛声便更清越悠扬,与那古琴的峥旷之意逐渐交融,缠缠绕绕。
古琴之音恢弘大气、寒笛之声幽幽不绝。
两者和鸣,就好像潺潺溪水裹着无数落叶,往远处的山川汇聚而去;忽尔又似春风过堂,带来一树梨花香,天地再无厮杀,故国月明之间,山河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