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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束耀眼的光芒自李三继额头上闪现,一道投入贺虚亭的躯体,另一道化作一个高大的身形。
待外面的三人看清楚,才发现原来是进入梦境的怀荒和贺虚亭回来了。
此刻贺虚亭元神刚刚归壳,乍一睁眼,便见到梦外的三人正在苦苦抵御魔气。
事态紧急,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跃起身来,背后玄剑飞速出鞘,同时口中念起剑诀:
“望舒照乾坤——镇!”
话音甫落,玄剑应声激射而出,顷刻间化作一阵剑雨将琉璃层层围住。
贺虚亭又抽出背后另外一把银色长剑,手挽剑花,银色长剑剑芒乍现,道者长袖飘拂如同谪仙,化出数道剑气直刺琉璃而去。
“开阳星裂——破!”
随着清脆的炸裂声传来,两把长剑如闪电一般归入剑鞘。众人再注目一看,原本在地上那颗黑色琉璃已经碎成了大小不等的数块。
还是这个几百年道行的牛鼻子更有些本事。
元曈在一旁观战,见白衣道者只用两招就破了琉璃的魔气,他不免在心中惊叹。
又见贺虚亭用手隔空一抚,琉璃碎片如同被丝线牵着一般飞到了他的掌心。
“看来魔气是从这东西上发散,日夜熏染李三继才导致他入魔的。”贺虚亭皱着眉头,转身向众人说道。
怀荒闻言从怀中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展开示与贺虚亭,上面放着的正是之前在裴老丈家收集的那几块琉璃。
“是不是和这个东西一样?”怀荒起身走了过来,脚步还有些踉跄,方才在梦境中受的伤好像又有加重的迹象。
元曈急忙上去搀扶住他,眼神中满是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在梦里又受伤了?”
怀荒将手帕塞到元曈手中,难掩脸色的苍白,却依然强打起笑颜:“旧患加新伤,恐怕要调养一段时日了。幸好有河伯玉璜护体,不然恐怕刚才在梦中我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元曈听他这样开玩笑,登时有些恼怒,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怀荒赶紧闭口不再玩笑。
贺虚亭向元曈解释道:“斛律在梦中用他的那块宝贝玉佩稳住了李三继的心神,自己输送了不少灵力,所以才会这样。他本就是灵体,没有肉身作为支撑难以承受这样的耗费。”
随后他走到怀荒跟前,“闭上眼睛。”
怀荒听后轻轻合上眼皮。
只见贺虚亭用食指在他的额头虚划了一道符咒,口还中念念有词:
“清清之气,朴朴昏蒙。滚符流影,寂截判魂。含华历运,气聚或奔。焊焊火盛,无底无轮。骞暮灵晃,辉黑精魂。血灌五体,神符火君。脑灌华液,胎高辅真。边阙不动,神燥命门。瞰呼风雨,茫茫不作,类类守根。三变一定,九变极神。”
口念咒语的同时,一点红光集中在食指指尖,他在怀荒眉心用力一点,红光缓缓渗入怀荒的额头,后者立刻感觉一股暖流自额头散布到全身。
元曈连忙询问怀荒:“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怀荒点了点头,看着贺虚亭拱手致谢:“多谢道长的医治,此刻已经感觉好多了。”
“这是什么招数?竟然这么神奇?”元曈满脸好奇地问道。
贺虚亭呵呵一笑,又开始调侃元曈:“元兄想学吗?那你可以拜我为师,我马上就传授你这套《混元阳符经》,小道保证倾囊相授绝无保留。”
元曈哼了一声,转过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贴近怀荒的耳旁悄声说道:“你到底要不要紧,不如我们马上去贝阙为你医治,洛君不是叮嘱你我了么?”
怀荒摆了摆手:“刚才道长的术法已让疼痛缓解好多,现在我只需要回到尊中静休几日,借玉璜之力来慢慢调息伤势便可。”
元曈颔首答应,仔细地嘱咐怀荒,怀荒告知他自己会留心外面的情况,让元曈自己也多加小心,随后便化作一股青烟,钻入元曈腰间青瓷莲花尊中。
“斛律檀越人怎么不见了?难道他跑到这个小瓶子当中吗?”在一旁久未说话的道通看的目瞪口呆,他连连向元曈问道。
离开太原寺的这几日,比他过去十八年见过的奇闻异事还要多。
元曈笑着朝小和尚点点头。
“月娘!晖儿!”一阵惊呼传来,榻上躺着的李三继“腾”的一声坐了起来。此刻还睡眼惺忪的他,茫然地看着这群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哪里还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是你!”李三目光突然移到贺虚亭身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个妖道,就是你施展妖术害得我妻离子散,你把月娘和晖儿拐到哪里去了!”
道善从身后抱住李三继,用极其认真的口吻宽慰这个快要癫狂的男人:”李檀越,你已经从睡梦中醒了,梦幻如泡影终究会破灭,这才是你应该回到的生活。”
李三继此刻还没清楚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背后这个钳制住自己的和尚说的话,只让他心中更加烦怒。
“你住口,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僧。你们这一群和尚道士专门拆散别人的家么?!我要去官府报官!”
贺虚亭见他癫狂不止,一声“定”下,李三继顷刻便不能再动弹分毫。
他将李三继扶到榻上的矮几前,盘坐在对方面前,眼中满含诚恳地说道:
“三继兄,难道现在你还没发觉,你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么?此刻黄粱梦醒,你该庆幸自己悬崖勒马,从泰山府君手中捡回来一条命。”
“梦……”李三郎脑中的信息迅速回转,过了一会,他好像已经意识了什么,低下头喃喃自语。
梦中几十载,也不过人间匆匆数日。
“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梦吗?”李三继靠在榻边的墙上,仰着头叹息道。
“小道刚才在梦中就同你说,所谓连枝村和月娘晖儿皆是你臆想出来,事实是我猜测的这般吗?”
李三郎又叹了一口气,眼角竟已有些湿润,他哽咽着说:“月娘……赵月娘确实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同住在明教坊中,自幼便是两小无猜。当时坊中的街坊邻居都以为我们会结为夫妻厮守到老。可是十二年前她染了风寒,没有几天就病死了,我也再也没有成亲。”
“那么连枝村……和你们的孩子晖儿,都是梦中才有的?”贺虚亭继续追问。
李三继艰难地点了点头,悲声道:“以前我和月娘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结下一个约定。就是成亲以后会离开洛阳城,一起到万安山脚下隐居,还要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贺虚亭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原来晖儿是李三继在梦中臆想出来的孩子,所以梦中的晖儿木讷非常从不言语。
而所谓的连枝村和那两棵缠绕在一起的梨树,也都源自李三继心中的暗示。
梨同“离”音,想来纵然是连枝也难免分离,李三继的内心深处也是清楚的。贺虚亭此刻已经恍然大悟。
“事已至此,李檀越务必放下过去的羁绊重新开始,才能避免魔气趁虚而入。”道善看着李三继幽幽说道。
贺虚亭听到道善提起心魔,这才想起还没追问这个白瓷花盆的来历,遂伸手一拂解了他的定身,随即话锋一转。
“李兄,小道问一个问题想问你。你还记得这个白瓷花盆是怎么来的么?”他指着窗下散落一地的白瓷碎片问道。
“这个花盆……”李三继揉了揉额头,漫长的梦境让他心力憔悴,他用力地回忆着:“花盆是不知多久以前,一个妙龄女子到我家中敲门,说是赠与坊内街坊的兰花。”
“女子?她好端端送一个花盆给你干什么?”贺虚亭瞬间提高警惕,不解地追问。
李三继看着破碎的花盆陷入了深思,“我依稀记得那个女子告诉我,花盆里已经种好了兰花种子,只要我每日勤浇水,假以时日盆中就会生出珍贵的蕙兰,说是蕙兰的香气可以根治百病。我连续浇水半个月,也没见到它发芽。”
可它已经在你的梦中发芽,甚至还开花了,贺虚亭心中暗暗说。
李三继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还说,麟趾会送给坊内的住户兰花是为了广施恩泽,积攒福报。对,就是麟趾会!”
“麟趾会?!”元曈听后惊呼,他侧过头看着道善问道:“昨日在修义坊裴老丈家里,裴老丈是不是说他的那个辟邪符,就是几个来自什么会的青年男女所馈赠?”
道善仔细回忆,眉头重新皱了起来,然后点头应道:“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单看这些黑色的东西和昨天的也是一模一样,想来这些人应该都是同一群人无疑了。”
“四处散播魔气让人入魔,如此险恶,看来这个麟趾会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贺虚亭手托着下巴,看起来心中好像在盘算什么。
道善把一旁的道通呼唤了了过来,嘱咐他道:“师弟,你马上回太原寺禀告师父,并请求方丈大师多派些弟子来。随后在明教坊和相邻的宁人、宜人,乐和诸坊都探查一遍。如果见到街坊居民家中还有此类花盆,都要一举消灭。”
道通连声答应,然后向众人告辞,立刻动身返回太原寺。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不知道这群人还接下来还要跑到哪里作怪。”元曈看着贺虚亭和道善,征求他们二人的意见。
贺虚亭敛了敛衣冠,脸色已经有些严肃:“既然是有组织的作恶,单靠你我几人恐怕无法应对,我要先回恒山复命,让仙府来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复命?”道善听到贺虚亭此言,不禁开口问道,他心中暗忖,看来不仅是元曈怀荒这两个神秘的角色,就连眼前这个道士此番入洛也是有任务在身。
贺虚亭嗯了一声,“总玄仙府近日开天鉴星,预感出最近河洛之地会有异事频发,师尊这才让小道入都探查。通过修义坊和明教坊这两桩怪事能看出,有人在趁着天象失衡的机会刻意作恶,我必须马上返回恒山禀报师尊,以商讨对策。”
元曈听后想起了洛长川的嘱托,之前在贝阙的时候,洛伯也请求自己,若是在洛阳城中发现怪事,也要第一时间到贝阙告知自己。
“大师呢?你可有什么打算?”贺虚亭反问道道善。
道善走到窗前,蹲下身拾起一块白瓷碎片,转过头向贺虚亭说道:“明教坊之前已经有数人命丧梦魇,贫僧准备动身先去这几户人家,将作乱的花盆找到以免魔气再伤人命。然后回太原寺让师父与方丈大师定夺。”
贺虚亭颔首,随即回头看着李三继,对方呆坐在矮几前,仍有些垂头丧气。
“三继兄,梦中纵使再美好也皆是虚妄,所谓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我想如果月娘泉下有知,她也会盼着你过更好。”
李三继听到贺虚亭如此说,猛地抬起头,原本失神的眼中瞬间有了光芒,他有些激动地问道,“道长,你说月娘真的会这么想吗?她真的希望我走出幻觉,甚至自己一个人生活吗?”
元曈在一旁看李三继如此天真,笑着走到他跟前,“李兄,元曈虽然年纪还轻,不懂你们这些情情爱爱。但是如同贺道长所说,月娘肯定不想看到你深陷在过去,她会希望你早些走出来。”
贺虚亭闻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挑起眉头调侃元曈:“元兄都二十多岁了还年轻?别人家像你这般岁数,早已经是两三个孩子的耶耶了。”
“道长都已经八九百岁了,不还是孤身一人。比起道长我还是太年轻了!”元曈嘁了一声,一段反击把贺虚亭揶揄得哑口无言。
李三继打断二人的话,朝着三人深深作揖,“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各位侠士舍命相救。方才大梦初醒的时候,三继确实有些气恼。我本想宁愿在梦中与月娘晖儿永远生活在一起。可想起这只是妖魔作祟,梦中的月娘也不是真正的月娘。各位又这么劝说,我已经决心要坚强的生活下去。”
元曈赶紧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如果李檀越再遇到什么困惑,可以随时到太原寺找我。”道善也同时向李三继允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