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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各打算盘,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今日早朝足足议了一个时辰。
退朝后,大伙各依次序步出殿门,准备用早膳去了。出了太极殿大门,行百步左右,再穿过第二道门,群臣三三两两各自散去,有些府邸近的,先行回府用膳;稍远的则就近在铜驼街找间馆子解决。
以前,在文帝曹丕时期,早朝后有时会留心腹重臣共进早膳,名曰“赐膳”。此制一直延续到了明帝曹睿时期。明帝中后期,局势相对安稳,军事压力骤减,经过几代积累,国力更为富足,赐膳范围一度扩大到所有早朝官员。
直至小皇帝曹芳登基。继位初期,此制尚存,不过后来嫌与诸大臣一起用膳太过拘束,不得自在,慢慢就废止了这一制度。无论品级高低,都给予膳食贴补,早朝后回府用膳,或去餐馆解决,餐毕再回衙门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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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去长安这些日,兄弟们可念着你了!”
夏侯玄随着众人刚步出太极殿,肩膀就被人勾住了。
“我们几个正要去街上吃早点,正好一道,给你接风啊!”
曹羲几人一起说说笑笑地走过来,身边还有禁军的几位尉官,对夏侯玄热情相邀。
“可是要去用膳?也算上我们二位……”侍中许允和常侍王广从旁经过,也过来招呼。
“诸位兄弟好意心领,只是今日回城匆忙,还没来得及给家母请安,故要先回府一趟。改天再相请各位。”夏侯玄笑着抱拳道谢。
“这倒也是,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姑母甚是念叨你,我们改日再聚无妨……”又寒暄几句,曹羲拍拍他肩,几人先去了。
陆续有同僚从旁经过,和夏侯玄拱手招呼问候。
又行出数百步,距宫门渐渐有些距离,人影渐渐稀少。
此时已至辰时,晨光初上,溢光流彩,洒在夏侯玄身上,使其面部轮廓笼罩一层淡淡光晕,人仿若透明暖玉一般,越发显得光彩熠目。
当朝名士风重。夏侯玄少年成名,雅俊无双,出身皇亲世家,父亲生前是镇南大将军,母亲是曹操的义女德阳公主。他十七岁便袭了侯爵,虽天生光环萦绕,却难得的是性情温润如玉,身上未见丝毫宗室子弟常有的骄矜之气。仪度端方,谦和有礼,自少时起在京师间便素有美名。成年后愈加清雅卓群、风度翩翩,一举一动皆众所瞩目,追慕者众。
连宫中值守的侍卫、附近不远处匆匆路过的宫女们也都忍不住悄悄瞧上一眼,暗暗瞻仰当朝第一名士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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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一道牙门外,门旁有一棵峭直挺拔苍翠欲滴的银杏树,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他。
“夏侯将军!请留步……”
夏侯玄正步履匆匆,闻声停步,旋过身。
看了一眼来人,司马师。
遂拱手淡淡道,“大人有何见教?”
司马师大步过来,拱手抱拳,动作略显局促僵硬,“……在雍凉,如何?”
夏侯玄脸上神情有些讶异。
毕竟,几乎众所周知,以他们今日的关系,多一句不如少一句,并不适合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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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承蒙大人关切。”夏侯玄面色疏离。眉似远山,目若深潭,却平静无波。
岁月似乎对有些人格外偏爱了些。同辈人大多已年过而立,夏侯玄却依样貌如昔,和二十多岁时的身形相貌相差无几。只是,每每看到这张和已故亡妻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司马师总莫名感到些心虚不自在。
“那、那就好……”司马师辞色间有些滞顿生硬。他身形高大,目如鹰隼,面部轮廓线条十分硬朗分明,如似刀削斧刻一般,显得不苟言笑。两鬓有坚硬的黑色髭须,看似很难与人亲近,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执拗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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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可是要在此叙旧么?”
“……”听夏侯玄如此问,司马师搓了搓手,踌躇了下,遂打算直接说,“方才,陛下询问之时,夏侯将军怎不趁机进言劝阻?若你进言,想必大将军会再做考虑。”
“?”
看对方惊诧的表情,司马师硬着头皮继续道,“昔日,你我几人曾讨论过对蜀策略,西蜀偏远,地形险峻,只宜奇袭或智取,切忌正面强攻。贸然大举攻伐,结果难料,你忘了太和四年……”
夏侯玄讶于他会说出这些,淡淡道,“以前之事,年月已久,本人多已忘却,也不想再提。”
“这……”司马师一时语塞。
他已在朝内担任散骑常侍几年,虽然常在内廷,却始终没太学会官场的那一套虚伪敷衍表面应酬功夫。不自觉间便流露出些许激切之色,这点浑不似朝堂中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多数官僚。
“事关社稷,大家皆为朝廷效力,……又何必疏远至此?”
夏侯玄视线淡然扫过他,缓言道,“我不过一区区中护将军,凡事奉命行事而已。大人多虑了。”
晨风拂来,阳光透过银杏树的枝叶间缝隙,倏忽来去。
夏侯玄神情清淡,声无波澜。似是对谈话内容兴趣缺缺,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远处两名侍卫瞧着这边,禁不住暗中称奇:奇了!夏侯将军怎同司马常侍站在一处交谈?……这夏侯氏和司马氏不是早就断绝往来了么?
几乎宫里人都知道,夏侯将军为人最是和煦,平素待谁都是温和有礼的。惟独和司马家不太对,尤其和司马师之间似乎过节甚深,两人甚至形同陌路。
见左右不时向这边投来探寻的目光,司马师愈加感觉有些局促窘迫。他性情刚毅,素来不是好脾性之人。这些年,不过是因为过去旧事和心中愧意,才额外对夏侯玄多了份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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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手叉握于前,略犹豫了片刻,再次硬着头皮道,“今早,小女如意又留书出府了,不知是不是又去了贵府,要是见到她,烦请派人送她早些回去……”
“大人多费心了……”夏侯玄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缄口,不再多言。
他目光有些凉,唇角浮现一个淡淡弧度,似讥讽,又似自嘲,转瞬即逝,又恢复一派淡漠如初。目光也随即转向别处。
似是一派风清云淡,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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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摆明了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不欲交谈之意再明显不过。
司马师只得作罢,拱手抱拳,有些黯然道,“如此,打扰了,大人请便。”
夏侯玄不失礼节地略一颔首,转身。
两人隔着丈许距离,一前一后穿过重重宫墙。
出了宫城掖门,一左一右,向相背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