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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易的伤不在脸上,硬挺着也不耽误上课。
接下来几天他都没见到葛筝,无论打电话还是发信息,对方都没反应。
顾仪范说到做到,人没搬过来,提前先把房租都给送来了,一起送来了半年的,算是为了安蒋易的心,说到底两人也才是到了怀村儿才认识的新朋友,这么干已经算是挺讲义气的了。
蒋易领他的情,也不计较这多几天少几天的细节了,但要说心里一点儿别扭情绪都没有,倒也是不可能的。
他把自己的房租也取出来了,两沓大额现金,在抽屉里安静的摆了两天,还是找了个没课的下午,揣着钱去了银行,忍着麻烦填了一大堆繁琐的表格,还和业务经理1by1的谈了一大通,硬是耗了一下午开通了电子转账,准备问一问胡良,把房租直接转给葛筝算了。
他气压一直挺低的,不愿意一个人待着,办完业务干脆绕远路去了趟超市,有的没的买了两大袋,才慢悠悠的回了家。
楼道里很暗。
但在楼梯转口,还是能看清一个人靠着他家房门正在抽烟。
“葛筝?”蒋易皱着眉,微微仰头往上面看了一眼,确实很惊讶。
葛筝肩膀垮着,整个人的气场很颓,听见上楼声时,十分淡漠的转过头来,背光的脸侧被烟雾挡着,完全看不清楚。
葛筝加快了速度,两步一阶的迈上来,赶快掏出钥匙来开了门,走进去的时候犹不自觉,仍然挂着礼貌的笑,向里面让了让,“进来吧。”
他把两包东西放在厨房门口,就推开了卧室的门。
葛筝面无表情的跟了进来。
蒋易拿起桌上的杯子,打算去给他倒杯水。
葛筝立在门前,没动。
蒋易这才仔细的看了看葛筝的脸,伤处仍然明显,但没那么触目惊心了,也不肿了,只剩下小片小片暗色的青紫和嘴角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蒋易很多次想过葛筝的伤势,想得比这还严重,但想象和亲眼看到时的冲击还是有差距的,这让蒋易几乎瞬间就心软了,别捏先搁置在了一边,轻声问:“伤得严重吗?”
脸上的伤看得见,身上的伤看不见,所以只能问。
两个人距离很近,不过一臂之距。
所以蒋易很敏锐的捕捉到了葛筝眼神中的异样,他的瞳仁幽深,深不见底,像正在挣扎着想要吞噬什么,毁灭什么,绝望里还燃着两簇幽微的火光,明灭急促,很快就烧成了不受控制的灰烬。
“跟你有什么关系?”葛筝的声音哑的厉害,语气冰冷艰涩。
“跟我......”蒋易被这当头一问给问懵了,深吸了一口气,才蹙眉说,“我也是好心......”
葛筝往前迈了半步,眼神盯在蒋易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攻击性,“好他妈什么心?”
这个距离,蒋易隐隐闻到了葛筝身上淡淡的酒气,“你喝酒了?”
葛筝却挑眉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挑衅的看着他,“你觉得有意思?猎奇呢?窥探别人的生活让你兴奋了?”
蒋易胸膛里的一团火几乎刹那间就把眼睛染红了,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不知好歹黑白颠倒的人啊,他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他抬手用更大的力气抓住了葛筝的那只手,瞪着他沉声说:“你是东郭先生吗?别他妈自作多情了!就你这点儿奇,还真不够让人猎的!这房子是不是你主动租给我的?你往这房子藏东西你跟我打招呼了吗?你朋友找上我,我能怎么说?你都他妈让人揍成猪头了,你说我能怎么着,就干看着不管你?”
葛筝的手有点抖。
蒋易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一开始只是觉得冰凉,后来渐渐感受到了颤抖。
“不用你管!”葛筝僵持了很久,脸侧的肌肉都在颤动,像是反复在咬牙忍耐后,才终于松开了手,转身就向外走。
“站住!”蒋易感觉自己的怒火快把屋顶炸出窟窿了,怎么帮忙还帮出怨恨来了,人和人之间相处不是这么着的吧!再说他一身伤到现在也没好呢,疼在谁身上谁知道!
他没怎么过脑子,就追了出去,从后面抓住了葛筝的胳膊,大力向后一拽。
葛筝飞快的转过身来,对着他就使劲一推。
这力度根本就是冲着干架来的。
蒋易被推的快速倒退了几步,后背砸在了厨房门上,肩胛骨一阵麻痛,吸着气拽起脚边的袋子,朝葛筝就扔了过去,袋子没有系,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的洒出来,散碎又狼狈的砸在了葛筝的身上。
一包麦片直接被砸开了包装,撒了葛筝半边肩膀,又簌簌落下去,留下了一片线性的白色雾状痕迹。
葛筝的眼底更红了,鼻翼翕动,举着拳头朝着蒋易冲过来,臂膀带着风,跟着直接砸在了蒋易脸侧的门上,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蒋易怔怔的看着他,半天出口的声音也哑了,却无意中稍微软和了一些,“你的生活什么样?我没觉得你的生活和我的生活有什么不同,我帮的是同学,你不用想太多,”他顿了顿,忽然有些模糊的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但并不确定,只能试探的说,“我以后不会再多事了,我......没受什么伤,你......不用介意。”
他话音刚落,葛筝便压着他的尾音冷哼了一声,一抬手粗暴的撩起他的衣服,露出里面肋条上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擦伤虽然不重,但面积大,斑驳着,周边还带着青紫,乍一看十分刺眼。
“你......”肋下一凉,蒋易下意识躲了一下。
葛筝已经从他身侧挤进了厨房,拽开橱柜的门,随手抄起一把金属的开瓶器,用带有粗钝棱角的顶部倒着在自己身上,大力的划出了一道和蒋易身上几乎同样位置和尺寸的伤口。
划完过了几秒,血珠才从伤处慢慢的渗了出来。
蒋易扔下开瓶器,放下衣服,一把推开葛筝就往外走,近乎咆哮的说:“我不欠任何人的!”
大门几乎是被砸着关上的,振幅辽远,余震一直穿到心里。
房间里静了下来。
蒋易在原地站了很久,都没动,地上满是狼藉,踩碎的麦片都扎进了地板缝里,可他脑袋里情绪太多,眼睛看着这一切,精神却不在这上头。
一开始是震惊。
后来,葛筝那么个反应,他不可能不暴躁不愤怒。
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垂着头走回卧室里,缓慢的捡起地上的水杯,放在了桌上,才坐在了床边,手指蜷了蜷,握进一掌心的冰凉。
一直到了这会儿,当所有漂浮在空气中的情绪都沉淀了下来,他才有些茫然无措的确定了......葛筝的状态,分明是病态的。
他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另一个灵魂更深处的,暴力的,焦灼的,分裂的葛筝。
这么想着,刚刚那锐利的开瓶器,似乎竟是戳在他自己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