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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奔江南 宝剑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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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元吉拎着酒壶站起身,皱眉肃然道:

    “徐广陵你想清楚,杀人可是大罪!”

    徐广陵苦笑道:

    “杀他,我是一时的罪人;不杀他,我是天下的罪人!”

    裴元吉冰寒着脸,心中苦闷非常:

    那个什么呼延轮台,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你徐广陵忍心抛掉前程似锦、才子名声,也要置之死地?就算你是徐家子弟、天子门生,可杀人不一样是无可饶恕的砍头大罪?

    裴元吉冷声质问道:

    “即使牵连上你徐家,你也无所谓吗?”

    “有所谓。”徐广陵低头答道,“正因为有所谓,才更要杀!”

    裴元吉愤然一挥袖子:

    “不可理喻!”

    徐广陵抬头看着十八年来的好朋友,苦涩笑道:

    “看来,你裴大状元是不支持我了?”

    “徐广陵,那可是杀人!”裴元吉大声道,怒发冲冠,“徐广陵我求求你,你想逛青楼,我裴元吉扔掉名声不要陪你去,你想跟人打架,我裴元吉便是手无缚鸡之力也要撸起袖子帮你,可唯独你想杀人毁掉自己一辈子,我裴元吉支持不了!”

    徐广陵笑了,笑得很痛苦。

    是啊,谁能想得到呢,一个如今默默无闻的呼延轮台,竟然是女真派到南方的谍子,将来更会变成女真人的金帐丞相、蛮夷南侵的背后主谋!

    太平十三年不杀呼延轮台,那等到神武十三年,堂堂大汉朝,就会被呼延轮台的绝代智谋、耗干千万百姓将士的淋漓骨血!

    两世为人,徐广陵再清楚不过:要拯救大汉,那呼延轮台,就必须死在太平十三年!

    徐广陵默然站起身,背向裴元吉道:

    “我意已决,今天我就会启程南下,去杀那个人。”

    裴元吉怒目看着自己的同窗好友,将嘴唇咬出了鲜血。最终,裴元吉一甩袍袖,毅然决然地向院外走去,留下徐广陵站在原地,神情萧索。

    在出门前,裴元吉停下脚步。

    徐广陵抬起头,默默注视着在另一场人生中,和自己合作了三十年的未来丞相。

    “徐广陵。”裴元吉背对徐广陵,冷冷地道,“若你真做了杀人的恶徒,我裴家会倾全家之力在刑部保你,但你记住,从此再也不必见我。”

    望着裴元吉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徐广陵喃喃地说了声:

    “谢谢。”

    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徐广陵回过头,发现是家里的小丫鬟碧桃。

    今年十五的小姑娘穿着一身青衣,有些疑惑地望向门口,问:

    “少爷,今天裴公子怎么走得这么早?”

    徐广陵微笑道:“裴元吉今天家里有事,酒都没喝完就跑路啦!”

    小丫头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她自然想不到,一向亲如手足的自家少爷与裴公子,居然会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碧桃,去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徐广陵吩咐道,“我要回一趟金陵本家。”

    碧桃愣住了。她吃吃问道:

    “回……回家?少爷,您不留在京城候缺了?”

    徐广陵微笑道:“只是突然想起一位身在金陵的故人,必须回去见他一面;反正候缺需要一年以上,我早点赶回来便是——难道少了个徐广陵,大汉朝廷就不转了?”

    碧桃被少爷逗得噗嗤笑了出来。她娇声道:

    “少爷,您可只是刚中进士,还没当官呢,跟大汉朝廷有什么关系?”

    徐广陵摇头道:“我要是不回去见那人一面,将来的大汉朝廷,可就真转不动啦。快点收拾行李,这趟回去务必轻装简从,就你我两个人,一起走。”

    碧桃乖巧地哦了一声:能和满心思慕的少爷同行回家,小丫头高兴还来不及,哪敢说个“不”字?

    她又何尝知道,徐广陵之所以要带她一起南下,是为了让这个短命小丫鬟趁早离开长安城,以免和前世一样落得个不幸下场!

    碧桃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要带的东西,瞪大眼睛问道:

    “那少爷,你的木剑咱们带不带啊?”

    ——徐广陵这些天几乎和那柄木剑形影不离,徐家人早就看在眼里。

    徐广陵瞥了一眼栏杆旁的木剑,摇摇头,柔声道:

    “不带。这次,我们带那柄精钢剑。”

    ……

    徐广陵要回金陵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徐家。

    几个徐广陵的远房表叔,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声嘶力竭地劝说徐广陵留在京城。他们的理由也很正当:候缺的一年看似赋闲在家,但实际上也是吏部在暗中考察进士人品——在这种时候跑回老家,天知道会给朝廷留下什么印象!

    但徐广陵则铁了心一意孤行,最终用狼一般的森寒目光吓退了这群亲戚。

    ——毕竟,他南下金陵是为了豁出性命诛杀呼延轮台,至于什么朝廷的印象,徐广陵早已置之度外。

    在徐广陵的催促下,徐家人赶在夕阳西下前帮他收拾好行李、塞上马车。

    徐宅门口,徐广陵淡淡地跟亲戚们交待了几句,便爬上马车不再言语;和徐广陵同行的,除了小丫鬟碧桃,就只有一个耳朵不大灵光的老马夫。忧心忡忡的京城徐家人拉住碧桃,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嘱咐:

    别饿着少爷、看着马夫走官道别走小路、南方湿气重注意防虫……

    车外的喧嚷,对于车厢里的徐广陵来说显得格外遥远。他平心静气地盘膝而坐,膝头摆着那柄未曾用过一次的三尺精钢剑。

    手指拂过剑脊,徐广陵感到了一丝刺骨寒意。

    他翻过剑身,瞥见了宝剑上的篆体铭文:

    「鸿鹄血」。

    徐广陵暗赞一声好名字。

    此夜下江南,剑染鸿鹄血。

    ……

    长安城南,明德门外,秋草萋萋。

    夜色中,两个年轻书生驻足路旁,望着一辆马车在耳背老马夫的驾驭下徐徐南行。

    裴元吉轻轻一叹,问:

    “赵兄,你说徐广陵这江南一行,究竟是为何呢?”

    站在裴元吉身旁、身形瘦削、面容冷峻的书生,自然是太平十三年的殿试榜眼,洛阳人赵越。此时,赵越嘴里叼着一根草杆,负手冷笑道:

    “你觉得他疯了,对吧?”

    裴元吉阴郁地摇了摇头。

    “我就直说了吧,裴元吉。”对于比自己高一名的状元郎,赵越毫不客气,“我赵越从小看不惯阿谀奉承、拉帮结派,对于官场的尔虞我诈更是深恶痛绝,恐怕在朝廷里无甚前途;至于你裴元吉,天生一副逆来顺受的娘们儿样,倒是正适合这百官罗列却无一个真正男儿的大汉朝廷!”

    赵越顿了一顿,皱眉道:

    “但是他徐广陵……”

    裴元吉知道赵越颇有识人之能,问:

    “赵兄,你觉得徐广陵的官运如何?”

    “徐广陵是个棋手。”赵越沉声道,“他可以舍去一气,只为留下劫机;也可以丢掉十子,只为斩杀大龙。这样的人,算计太过、手段太狠,太需要施展的空间——他徐广陵,在压抑的长安朝堂,最多做一个能吏,但有朝一日封疆在外,便可鲤鱼化龙!”

    不顾沉思的裴元吉,赵越抬起头,慨然叹道:

    “也不知道让这个棋手舍弃整盘棋局的,那个什么呼延轮台,又是多大的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