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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兄弟们聚在一处,也不过闲话几句罢了,手里都有事情,聊上几句,也便散了,当下武植因为这系统的任务,因为这周义良的事情,忽然就添了心事,倒是没心思再怎么逛下去了。
寻个挑担子的菜贩买上两把青菜,恰好看到个瓜农推着小车贩瓜,便去拣熟的挑了个大西瓜称了,这便拎了,直接转道回家。
瓜重二十二斤有奇,卖瓜的让了些,最终给了八文钱。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虽新雨刚过,到底又开始热起来。
待回到家里,自己草草弄了些午饭吃了,便只是闲坐着胡思乱想罢了。
到得酉时(下午五点)过了,武二郎武松就回来了。
又是一身的泥土汗水。
他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喝水,往日里自然是喝锅里蒸炊饼烧的水,那水反复烧过,不大好喝,今日里却是武植特意烧得一大锅开水冷凉了,他回来便先就灌了个水饱,一个劲儿的打空嗝。
待看见荫凉处桶里的西瓜,他顿时又欢呼雀跃,武植好说歹说,才劝下他,说好了待晚饭后再切开,吃了消暑。
随后兄弟俩便开始张罗晚饭,武植负责洗切淘米,他仍是负责烧火。
他一边烧火,一边还得意洋洋地说着今日在周武师家中发生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两帮孩子发生了口角,武松自然是其中一帮的领头小霸王。
这小子还特别喜欢吹牛逼,“……那何家小子还敢亢声,若依武松时,一拳过去,打得他满地找牙!以后他便知道,俺武松若站时,哪里有他坐着的份!”
武植听了,顿时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典型的熊孩子啊!
武植一边忙活,一边忍不住时不时地瞥他一眼。
觉得好玩好笑又好气,只是一点,还有一点则是,他心里是真的有点羡慕。
别说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也莫说什么惩奸除恶除暴安良,这世上的绝大部分人呐,在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能够胆站出来直接还手痛击对方的,就已经算是铁骨铮铮一汉子了。
而更多的,其实还是人善被人欺!
正是因为人们内心普遍的软弱,无论是水浒传里那些英雄们的为民除害,后世武侠小说里的行侠仗义,还是三国里那些盖世猛将的刚强勇悍,才那么的为人追捧、令人向往——说白了,为弱小者,谁不渴望强大呢?强大不起来的话,谁不渴望有个强大的人来除掉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呢?
而武松——水浒传里的那个武松,几乎就是为这样的事而生的!
强大,悍勇,内心正直。
有心又有力。
关键时刻胆子也够泼,天不怕地不怕!
当然,那只是水浒传里的武松,至于面前这个武松——这厮纯粹就是因为有个哥哥在那里顶着,反正打了人要赔钱,哥哥总能拿出来!
熊孩子!
但至少他活得够恣意!
…………
晚饭后,郑强先自点了草沤烟,拿着屋内屋外走动一遍,把蚊子赶走些,然后兄弟俩才在院子里坐了,切了大西瓜,边吃瓜边纳凉。
但实话说,这西瓜大是够大了,却远没有后世的瓜那么甜。
而且瓜皮极厚!
武二吃得狼吞虎咽。
郑强吃了能有四五块,便停下了,月光下一边下意识地随手挥舞,给兄弟俩驱赶蚊虫,一边看着他的吃相,心想:“可能是这个年代的人不容易吃到糖吧!”
心里这么想着,他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还是因为那系统的任务。
因为那周义良。
首先,这件事看来是必须去做的,考虑到那系统连个老神仙都能算计进去,它说任务失败就会让自己得上癌症,那自己就绝对不敢不信。
其次么,这周义良把事情做得也实在是太绝了些,而陆家那边,也着实的是悲惨——虽说无亲无故,而且若有一丝办法,也的确是不愿意跟周义良这等人正面杠上,但既然系统非得让自己去做,那么便去做了,心中也多一份舒泰。
但问题是,这件事并不好做。
白日里看着那周义良骑马从身前过时,武植心中不是没有冒出过“要不我直接干掉他?”的想法。
要单说打架杀人,武植现在觉得,自己倒是丝毫都不必怕了那周义良。
抓住机会出手,把握应该也是有的。
但很快,出于一个九流编剧最起码的一点逻辑自洽能力,他却在这个念头刚一起来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否定了它。
原因无他,大梁国可是个讲法律的国家!
杀掉周义良或许不难,但杀掉他之后呢?
难不成要逃亡?
自己在明心种子的作用下,虽说忽然力气大增,可到底还不是什么神仙呢,只是比普通人力气大一点而已!
一刀捅过来,也是会流血死掉的!
周义良当街杀人,都一样得蹲大牢,要不然他也不用弄这些难看的吃相了,直接明抢就完了——但他蹲了大牢,指不定转眼就能出来,但自己杀了人,却是一定会被秋后问斩的!
再说了,那周义良也绝不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废物!
这家伙战斗力不弱的!
而且身边还常年带着几个随从!
所以,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
此路不通。
自己还想好好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呢!
当然,下午的时候有那么一阵子,他独自一人在院中枯坐,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思路。
仔细回头去看系统给出的任务,武植就发现,系统可并没有让自己直接跟周义良杠上,更没有要求自己必须杀掉周义良!
它要求的是——“还请尽力保护陆氏孤弱,不令鼠辈坐猖!”
所以……关键词是“保护”二字!
如此一想,便知此事似乎犹有可为!
虽然从那周义良的做法来看,他这是摆明了,要一口气把陆家从财到人全部吞下,不留一丁点的后患,这个时候,别管是谁,只要敢站出来保护陆氏遗孤,就一定会成为周义良的眼中钉肉中刺,但那毕竟是以后的事了!
所以,自己需要去做的,只是勉强挡那周义良一下而已!
哪怕仅仅只是缓冲一下子,也得叫“保护”不是?
说白了,三百两银子!
现在的问题是,案子已经判下,一般二般的人物,是扭转不了的,所以要保护陆氏遗孤,那就拿出三百两银子,干脆把他们买下来,到时候陆氏遗孤拿这笔银子给了周义良,他们两家至少在名义上和法理上,就此钱财两清了!
而周义良得了这笔钱之后,就暂时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去对付陆家了,自己当然也就算是成功地保护了陆氏孤弱。
当然,这样一来,自己肯定是一下子就把周义良往死里给得罪了,但就算对方要报复,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系统交给的这个任务,还是可以完成的。
然而,我没有三百两银子!
我只有一身力气。
偏偏在这件事情里,力气这东西,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
…………
“二郎,若有一日,为兄遇到些事情,做呢,难做,怕是需要舍了性命去,也未必能成,但是又非做不可……”
停顿片刻,想了又想,他还是把“不做可能也会死”给咽回去了,道:“不做,就又觉得心中不安!你觉得,俺是该做,还是不该做?”
武二本已停下,待见到兄长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又匆忙哧溜哧溜把剩下半块啃完了,抄起下一块,不着急吃,只是亢声道:“大兄若有事时,且吩咐来,俺去做!虽死生也,旁人怕,俺武二却是不怕!”
武植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子,忽然笑了出来,下意识地道:“滚犊子吧!别扯淡了,你才多大……”
武松有点愣,瓜也忘了吃,“大兄……方才说的什么?”
武植摇摇头,道:“无事!复习下普通话!吃你的瓜!”
…………
一夜无话。
武植身上又多了几个蚊子叮的包。
又是早饭,今天武植又不做生意、不蒸炊饼,但武松依然没有丝毫的怀疑,吃过五个大炊饼,兴致昂扬的奔周武师家去了。
武植耐着性子收拾碗筷,都涮洗了,收好,出来看看太阳,发现顶多也就不到辰时(早上七点),便不由坐卧不宁起来。
今天便是那陆家出殡的日子了。
若是无人出面,陆大成留下的家中孤弱,说不得就只能签下卖身契,以身还债,然后才能把陆大成给安葬了。
那么,会有人出面硬抗周义良周大官人吗?
估计不会有。
所以,事情只有几个可能——
自己站出来硬怼,怼不过,护不住,任务失败,患上胰腺癌,死。
自己没有站出来,任务失败,患上胰腺癌,死。
自己站出来怼,怼过了,护下了……
非是武植瞻前顾后,也非是他胆小如鼠,实在是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的心中并无丝毫把握。甚至连一个靠谱的思路都还没有。
跟周义良这等有权有势又有人的家伙对抗,绝非一腔血勇就可以的。
甚至于,以他做编剧几年培养下来的习惯,做这件事之前,还会下意识地去考虑更多——他倒是可以不怕死,死了大不了穿回去当植物人,可武二呢?
既然顶替了原本那个武植的身份,又继承了人家的一切,郑强就不得不去想:要是自己完蛋了,武二一个十二岁的半大顽童,没了自己这个兄长操持生计,就算那周义良不来寻他的后账,他又该怎么活下去?
然而,事情只在今日,只在自己一身。
退无可退,亦是推无可推。
…………
却说这个时候,武植正心焦如焚,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做这件事,甚至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太敢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却在忽然间,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来——不对!不对呀!
旋即他迅速抓住这个思路,并尝试理清它——
周义良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有钱有势,不但自己养了打手,且在本地有着各种势力的盘根错节,但他并不是全无弱点的。
他的弱点就是,民愤极大!
至于我呢?我最大的本事当然就是……力气大啦!
我能打!
所以,我必须用自己最强的地方,去怼这家伙最弱的地方!
嘶!
这么分析着,他忽然想到一个思路,不由一下愣住。
此时,他赶紧把那系统的界面又调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还请尽力保护陆氏孤弱,不令鼠辈坐猖!】
啪的一下,他自己拍掌——来不及细想可行性了,反正大不了一死,干了!
这么一想,顿时热血上头,他当即便觉周身上下气血勃发,换句通俗点的话就是,荷尔蒙灌顶了!
此时再抬头看看时辰,已经约莫快要辰时三刻(上午九点)的样子。
当下他再无犹疑,昂然起身,拿了齐眉棍便要出门,但临出门前想了想,却又把那齐眉棍放下了——不行,今天虽然要做的事就是打架的事儿,但必须尽力做出轻描淡写浑不在意的姿态,绝不能让人看出来,自己就是奔着打架去的!
自己今天要卖弄的,是力气,而不是枪棒的本事!
关了门,大步便到了县前大街,向南一转,再走约莫两条街巷,就是城南的地界,那陆家的宅子,便在那里一条街上。
但这个时候,却说武植撒开大步走着走着,心中却又忽然一怯。
“卧槽,要是真因为这个死了,穿不回去怎么办?穿回去了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尸体都已经火化了怎么办?”
“系统应该不会那么坑吧?会不会有什么后手啊?”
话说人也好野兽也罢,气血之勇这个东西,就是一口气、一股劲,一旦东想西想、前怕后怕,很容易就要泄了这一口气。
武植现在就是如此。
他骨子里不是没有泼皮用狠的底子,却到底是在一个治安良好的现代社会待了二十多年,临事需一搏的时候,一口气上去也就罢了,并不怂,可现在一旦想多了,就有点怂了。
尽管他现在身上有着常人所不可能有的滔天气力,可他却毕竟不是小说里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
就算今日里逞一份刚强,要去做那英雄,也少说七八成是被逼的!
于是走着走着,他不但慢下来,且很快就停下了。
然而事情终究是要做的。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站在原地想了片刻,他忽然调头往回走。
绕到文华街的打头处,他直奔孙家烧鹅的铺面,看见孙富正扬着勺子往盆里的烧鹅上浇汤,便大声道:“哥哥,与俺切半只烧鹅来!”
孙富看见他过来,先是一笑,见他神情紧绷,不由愣了一下,却仍是笑问:“兄弟这些日子莫不是发了什么利市?连着两日不做生意也就罢了,还要照顾你哥哥俺的买卖?”
武植勉强一笑,道:“别个莫问,且先切了来!”
孙富收起笑容,问:“你真个要?”
“真个要!且切了来!”
孙富愣怔一下,问:“要汤的?要晾的?晾的吃着清爽些,汤的却更入味!”
“要汤的!”
于是孙富不再犹豫,从盆里抄出一只烧鹅,沥了沥水,几刀下去,切了半只。
武植又道:“且称了,算了钱,晚间归来再把来与你!”
孙富道:“这却不急!切不切?”
“切了!”
于是孙富也不过秤,只挥起刀,飞快地将那半只烧鹅切了,拿油纸包了,递过去,道:“兄弟,你今日看着有些不大对。”
武植接了,不言语,只是笑笑,转头便又奔了隔壁张存业的酒肆。
张存业正在柜台里,同采买的伙计对早上的账。时间尚早,店里却是一桌客人也没有,空荡荡的。武植走入来,道:“哥哥,将你那好酒筛一碗来!再拿个大盘子,与俺装烧鹅。”
张存业惊讶,想问什么,见郑强已经把油纸包的烧鹅放到一张桌子上,自己坐了,便犹豫了一下,随后摆手,吩咐道:“与俺兄弟筛一碗酒来!要满!再拿个大盘子!”
吩咐完,他自己却也不对账了,起身走出柜台来。
这个时候,孙富也已经追了过来。
两人对视,都有些讶然。
不一时,伙计将酒筛了来,白底黑碗,琥珀色的酒浆,略浑浊。
武植正在吃烧鹅,端起酒来尝了一口,发现酒精度相当低,顿时就是一大口。
孙富与张存业两个,就在不远处站了,都惊讶地看着他。
武植却只是旁若无人一般,大吃大嚼,大口喝酒。
不一刻,酒已喝光,他又道:“再筛一碗来!”
于是又来一碗。
也就二三十分钟的工夫,他便叫了三碗酒,一一饮尽,半只烧鹅也飞快地下了肚,只剩下半桌骨头渣子——他有心事,今日早上本就没吃饱。
此时烧鹅也吃了,酒也喝了,酒意虽不大,却到底也开始上涌,武植吃罢喝净,推开桌子,站起身来,洒然笑道:“酒钱且算了,俺晚间再来会账!”
说罢,一抱拳,“两位哥哥!武植先走一步!”
说完了,便迈步出了酒肆,转过街口,直奔南边而去。
这一去,便再也没回头。
孙富与张存业两个都追出酒肆来,就站在门口,讶然地看着自己这小兄弟酒足饭饱之后望南去了,对于他今日的反常,都觉讶然。
过不片刻,孙富也不知想起什么来,忽然一拍手,神情大惊,“要坏!俺这兄弟,怕不是要做出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