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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拍了两天的夜戏,赶上了一个周末。这天本来没他的戏,门却毫无征兆地打开了。易城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不适地看着窗外的亮光。ella把他的窗帘刚拉开,这会儿干脆恶人做到底,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自拍,发微博。”
易城一万个不情愿,镜头里的人表情严肃,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马虎了一下就把手机递给ella,ella姐看到他的自拍不再是模糊的影子别提多满意了,桀骜不驯的少年底子好,怎么拍都好看,她随手p了一下就发了微博。
“早啊——”看到易城走进片场,原来坐在椅子上玩指甲的女孩子站了起来,自以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易城这几天可算是看明白了,这女孩公主病大得很,要是不理她能闹一上午,这会儿也就学乖了,随便挥了挥手:“早。”
今天上午是一场除了易城的角色以外其他演员几乎都上场的对手戏,说白了就是群殴。场务站在旁边把帘子撕得稀碎,化妆师争分夺秒给各路演员补妆,乔万嫌弃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被画出来的疤痕和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语气娇嗔:“这是什么啊,好难看啊。”
没有人理她。今天片场过分的诡异,所有人行动迅捷,也不停下来说无用的话。林慕从一旁绕上来拍了拍他的肩:“我表哥来了。”
林慕,目前为止年纪最轻的影帝,两个人综艺同过台,只能算是一般熟悉。
易城听完这话瞳孔猛地收缩,如临大敌——
林慕的表哥林梓昂也就估摸着三十岁的年纪,已经参加了不少电影的编导,经验很足,对待戏也很认真。拍电视剧是第一次,其实也很受期待。不过,听说林导家里出了点事,之前一周的拍摄进度都没有跟,全是副导演全权管理,他还以为总导演这次要挂名了。
“哎,我好不容易有天假期,被我表哥拉出来拍戏了,还不给钱。我这身价……”
“便宜他了。”林慕搓着手,一边张望着四周:“那个小姑娘来干嘛的?”
易城顺着方向望过去,场面里的女孩在巴掌到来之前抢先低下头去,对面的演员手掌扑空,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易城鼻子里传出一声冷哼:“女主,矫情的很。”
“那她完了。”林慕语气不甚惋惜:“这演戏态度,能被我表哥骂死。”
这话说得真没错,不一会儿那边就传来了林梓昂的声音,易城和林慕齐齐转过头去:“为什么要躲开?你没看到本子上面写剧情是你挨了一个巴掌吗?说了假打,但不要那么假!”
“导演我,怕她把我脸打残……”
林慕在旁边举起手指做3,2,1的倒计时,易城听见林梓昂的声音准时响起,带上了怒火:“捏着公鸭嗓和谁说话呢,会不会说话?人家很有经验的,不会打伤你的,再来一条。”
再来一条还是这样,表演甚至比之前更要浮夸,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舞台剧。林梓昂再次叫停,直接下了场走到乔万面前:“听不懂我说话是不是?我说了,不要躲,打不着。”
“我怕……”
乔万抬起水灵灵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他,可惜了导演根本不领情:“怕你还来拍什么戏?你见哪个演员挨巴掌的时候躲这么大远的距离的?我说你演技这么差,怎么进来的?”
“拍戏还用我教你是吗?害怕地声音发抖是让你紧张地忘词吗?不会演戏别他妈来祸害人!有背景是吧?很金贵是吧?我告诉你,我不认这些,拍不好你今天就给我滚!”
掷地有声,片场没有人敢再说话。过一会儿林慕凑到易城耳边:“一视同仁啊,惨。”
乔万是哭着走下去的,不一会儿两个随行助理拿了包纸巾走过去安慰她,听到小姑娘边哭边一抽一抽的给自己叔叔打电话:“叔叔,林导说我拍戏不认真,让我滚……呜呜呜……”
乔万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说完,易城竖起耳朵,听到老板的声音雄厚有力:“我让你去拍戏不是让你去玩的!你说让易城带你就带你,你说要当女主就女主,你怎么还不好好演?”
“那你回来吧,别去耽误人家进度了。”
乔万还没来得及接口,电话就被挂了。她把手机拿下来一脸震惊,连哭都忘了。
老板本来就不喜欢自家这不学无术的侄女,从小就娇滴滴的还以为自己父母是多有钱的主,爱买奢侈品爱买口红包包,好不容易凭关系进了大学,又哭着缠着他说要演戏。
他不乐意,可外婆是真的宠孩子,那天妈妈拉着他的手:“随便给她搞个戏玩玩吧。”
选这个剧本也是故意的。小姑娘作的很,灰头土脸的扮相又是不乐意,被打又是不乐意,坏人剧本又怕被人骂。老板早就撑着等电话,看小公主哪天哭着说要回来。
他这会儿是神清气爽,给林导打了个电话:“老林,又要选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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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就有女孩子进组,叫孟阡仟。
还是戏剧学院的在校生,林慕的小师妹。孟阡仟拍过戏,去年就是他演的那部剧的配角,但两个人拍摄场次不同,没见过面。今天她刚来现场就赶到了易城的化妆室:“易老师好。”
“你好。”易城还在画眉毛,不方便抬头,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打了个招呼。趁着这会儿功夫他透过镜子里的投影打量了一下小姑娘: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体恤,下半身就是一条简洁的牛仔裤,画了淡妆,这会儿站在身后腰板挺得笔直。小姑娘打好招呼就退了出去。
有了乔万的先例,易城对于孟阡仟的好感度瞬间增加了。
到底拍了四天,之前的很多对手戏都得打破重来,导演先安抚了一下演员的情绪,接着讲了一下这幕剧的要点,立刻打了板。孟阡仟演的主人公角色叫苏央,此刻舔了一下自己干裂的下嘴唇,盯着不远处的包子眼神悠远而难以捉摸。她突然很快地冲过去,捡起地上的包子咬了一口。
镜头离她慢慢靠近,她狼吞虎咽地嚼着碰地的包子边缘带着灰的皮,每一下都咬得很用力。易城的角色这时慢慢从旁边走上去,为她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慢点吃,别噎着。”
女孩没有看他,依旧低着头狼吞虎咽,好像怕被人抢走。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咽下去,不舍地舔了舔唇边肉沫的香味,艰难而干涩地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卡——”板子激烈碰撞的声音传来,易城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腿。孟阡仟有些脱力的依旧坐着,等场务过去叫她换装才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易城看着她发颤的双腿,皱眉。
下一场戏搭了一个很简单的棚子,设定是在苏央的家里。女孩儿脸上的脏东西已经被洗干净,只有仔细看时才能发现指甲里的灰。妹妹趴在床上吵着要吃冰激凌,她当作没听见,淘米烧饭、收下白天新晾出去的衣服,白体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沾上了脏东西……
她打开水龙头把脏东西又洗掉。妹妹在后面“冰激凌,冰激凌”的叫,她皱了皱眉头,手从水池里抽出来溅起了水渍,冲她大吼:“吃什么吃,等会儿就吃饭了。”
阿妈开门回家,看到妹妹哭得山穷水尽。她妈妈火气上来,从苏央的钱包里抽出五块钱让妹妹自己去买,一扭头看到她又哇哇乱叫:“水龙头开这么大不要钱啊?”
她站在原地,仓皇又冷漠,易城一下子看出了神。前两天乔万大小姐演这个戏的时候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这会儿晚霞正红,天边乌鸦飞过,长桥落日依山尽。
她关掉水龙头,低头说:“对不起。”
再然后镜头又一切。门锁翻动,一个男人夹着公文包进门,妈妈突然就变了神色:“回来了?”
男人神气地点了点头,苏央习惯性给他倒了一杯黄酒,他这会儿全部洒到了地上,指着橱柜的最上端要那杯白酒。苏央也不说话,开了酒斟一小盅到碗里,被爸爸嫌弃地皱眉,说要酒杯子才过瘾。妈妈通通答应上,许诺明儿就找机会给他买。
老爷子醉了,要闹脾气,在门外嗷嗷乱吼。苏央关门进了房间,拿出被同学撕碎成边角的数学书,用胶带小心翼翼地粘起来。妹妹又在门外敲门,说“姐姐姐姐,让我进来。”
小屁孩四五岁的年纪,最喜欢烦她。苏央真的嫌她烦,把门反锁上,妹妹在门外哭得更加响。妈妈过来拧门把手也使不上劲,在门外吼着让她把门打开,还拿着皮带叫嚣要揍她。醉酒的爸爸晕晕乎乎被吵醒,走到她房门前踹了一脚门,嚷嚷着让她妈妈闭嘴。
爸爸妈妈闹了半天,倒是吵得震天响。楼下邻居上来砰砰砰敲门让他们安静点,两个大人一致对外让他滚回去,又是一番对骂。苏央本来在背书,现在索性看着窗外,月朗星稀。
好吵。
镜头慢慢推进,她眼睛里好像有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在叫嚣。
“这条过了。”林导的脸色总算有所松动:“这个小姑娘情绪很到位。”
没有过度浮夸,也没有特别用力,但是感受都到了,就好像——
“像是在演自己的生活。”易城在旁边轻轻说。
小姑娘在表演的时候很投入,但缺点就是不容易出戏。她坐在场边的椅子上戴了墨镜,看不清神色。手里的本子上用荧光笔圈画了很多东西,还密密麻麻做了批注。
午饭时间,人三三两两都过去领盒饭了,就她还坐着。
一个小助理走过去,孟阡仟赶紧摘了墨镜坐直,双手接过他递来的饭团和果汁,显得很意外:“这是给我的吗?”
“嗯。”助理把餐具都放下,转达着自家艺人的话:“易城觉得你刚刚吃包子狼吞虎咽的,可能是真的饿了。那边还多买了,不够来拿哦。”
孟阡仟第一天来,还不太熟悉。易城最近为了角色有增肥的需要,基本不吃剧组的盒饭,每天都是自己点餐。混的熟的几个演员蹭他饭习惯了,今天看孟阡仟一直赖着不去拿饭还以为她不想吃盒饭,正好想起来也给一份。饭团还泛着热气,看起来很舒服。
她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大口。
肉汁带着甜腻腻的酱香,很快就溢满了口腔。她舌尖抵住腮帮子,残存着那一丝让她怀恋的味道,忍不住有点想哭。
另一边,易城接到乔晔的电话:“兄弟,戏拍得怎么样啊?”
“就这样吧,那个特作的女孩子被换走了,新来的演技可以。”易城往后舒舒服服地靠下去,脚翘在面前的椅子上。午休时间不会有人进他房间,他大可以肆意:“你打我电话应该不止是关心我戏拍得怎么样吧,bro?有事直说,看我心情。”
“没。”乔晔那边顿了一下,显然有些吞吐:“今儿我看到老李了。”
“oh,近况如何?”他明明漫不经心,握着手机的力却大了几分。他听见乔晔说:“老李再婚了,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孩子。要我说,他身边女孩子换得也是快。”
“肾不错。”他挂了电话,脸色阴沉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