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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记忆大都从三岁起,模模糊糊有个大概轮廓,当记忆力稳定时见到三岁时见过的人或物,
以为梦见过。作者曾在某日向母亲问起小时候在铁路旁外婆的租房里住的时候,小舅舅,小舅妈是不是也在,母亲一脸震惊:“你那时才一岁刚出头哪!”
谬生被带走时快两岁了,八年后被带回白家。一直以为自出生起便生活在洗尘庵的她竟觉得此地如此熟悉。
她大概在梦中回了趟家。
她目不转睛的四处打量别墅里的每一件物什,生怕错过了什么。
白家的别墅是这一带别墅群中年龄最老的一批,修建之初,丘陵上一片荒凉,沿下坡路是零星的低矮民居。白家老爷子白褚在房子交接时,站在二楼的阳台眺望禄江时,眼神又充满了年轻时在死人堆里活下来时的坚毅与自信:“我就喜欢这居高临下的大气,对我脾气!”
当时行义容恩还是八九岁的孩子,加上原名张一萍的慧音以及秦妈,家里有五口人居住。房子不大,修了三层,每层最多不过两百平,应白褚要求,采取欧式建筑风格,但屋顶坡度较缓,不像正宗欧房那样棱角分明,一股子凌厉冰凉之气。室内装修依然参考十九世纪欧式别墅,从一楼至三楼都铺满人工缝制的密针褐色地毯,后来翻新的时候,二三楼的家居样式都挑选了时兴的摆设,唯有一楼大厅的高仿壁炉和高悬的水晶吊灯保存完好。壁炉上方的墙壁上钉满排列整齐的军功章,一把磨得透亮的短刀用红绳悬挂在壁炉旁。白褚的油画肖像占据半面墙,那时他四十来岁,睿智无畏的目光静静凝视着整个大厅,整齐的军装让他看起来愈发英气逼人。肖像是白褚在房子建好后特地花十万请专业匠人画的,行义和荣恩曾无数次在这张画前听父亲对他曾经的辉煌史夸耀不止,若是时光用快进的方式播放他俩那时的表情,你可以哭笑不得地看见他们的目光从一开始的两眼放光到索然无味,不变的是白褚在软绵绵的沙发上侃侃而谈时,容光焕发的陶醉模样。
此时,三十来岁的白行义从这张白褚眯着眼小憩过无数次的沙发上缓缓起身。
谬生看见他转过身来,一眼就望见了她,长而直的凤眼深邃冷静。
老少两张相似的容颜跨越八年的时光在无声的对望。
他是沉默了几秒才记起微笑的,
谬生听得没错,
他叫她“素素”。
白淳在这天的午饭时间学会了分享,他把自己喜欢吃的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西湖醉鱼都往谬生盘子里夹,把不曾尝过荤腥的谬生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从何下手。
白行义皱了皱眉头,一脸严肃的批评儿子:“姐姐从小在尼姑庵里长大,哪吃得惯你的喜好。吃你的饭,别瞎添乱!”然后又心平气和地对谬生说:“谬生,别客气啊,这是你的家,想吃什么吃什么!”
谬生点点头,一口一口的刨着碗里的米饭。
卫叔柔看着撅着嘴生闷气的儿子,侧过头朝谬生笑着说:“谬生啊,小孩子不吃肉怎么行呢,师父们不吃肉是因为她们出家了得守规矩,我们谬生可没有出家,可以吃肉,佛祖不会怪罪的,小孩子吃肉才能长得高长得漂亮。”
谬生看了看卫叔柔,又瞧瞧大家一脸期许的模样,接着夹起盘子里的丸子一口塞进嘴里。
谬生的那个动作像是被刻意放慢的镜头,大家不约而同的暂停了手中的动作,看着谬生慢慢的咀嚼,食物随着吞咽缓缓沿着粉嫩的脖子下移,谬生拧巴的眉头渐渐舒展,然后明丽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
“真好吃!”白淳觉得这回答比任何小红花都还要鼓舞人心!
“再尝尝这个。”白行义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到她盘子里。
深谙其中心思的不止秦妈一人。
卫叔柔心凉了一大截。
她听见谬生糯糯的声音在说“爸爸,这是什么?”
“糖醋排骨。”
“糖醋······糖醋······”谬生默念着这个新鲜词语,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抬头看着白行义,笑声如铃,“糖醋的,我喜欢!”
她说她喜欢。
卫叔柔持着筷子的右手不自觉的握紧。
行义,你可是在用着什么心思让她说出这两个字?
这算什么,我的这许多年。
五人之家。
秦妈恍惚觉得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以前,有白褚,有一萍,有行义和容恩两兄妹;现在,有行义,有叔柔,有阿淳和谬生两姐弟。但她又无比清楚这层层孽缘下掩盖在人人内心汹涌的暗潮。
唯有她是不变的。
她的作用,不过是当一出闹剧的见证者。
从过去到现在,以至于以后的时光里,她始终空怀惋惜与悲痛,当着一个束手无策的旁观者。
午睡的时候谬生被带到她的房间,你所想到一切女孩子房间该有的东西眼花缭乱的塞满整个空间。
颜色?粉色。
娃娃?从窗台至天鹅绒地毯,从衣橱到床铺,大大小小,玲琅满目。
风铃?悬挂在窗檐上的淡蓝水晶随风碰撞出清脆梦幻的“丁零”声。
太满了。
谬生第一感觉是这里已无她容身之地。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在叫嚷着“小心点,别磕着我了,我可精贵着呢!”
“宝贝,喜欢么,搜罗这一大堆东西可让妈妈伤了不少脑筋呢。”卫叔柔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谬生迟疑了一下,最终点点头。
她不能让妈妈失望,她决定和这个房间好好相处。
然后她看见梳妆台上放了一盒草莓蛋糕,上面有一张小卡片,简短而有力的写着:
“爸爸的心意。”
她兴奋的朝卫叔柔挥舞着手中的卡片。
卫叔柔会意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