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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雪轩阁楼上,下午申时。北泠、石仙还有颍儿三人喝着茶,桌上摆着各种时令鲜果,桂花糕,栗子酥。
“沈至需估计要到了,得准备准备。”北泠一副苦大仇深,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石仙坐在她身侧拖着脸,看她在纸上铺谋设计的样子笑问。
“降龙十八编,对了,等一会我唱歌,仙哥哥你不要奇怪啊。”看石仙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她放下笔,吸气,呼气,放轻松:“啊…啊……”
这童声不错,天籁之音啊……
阁楼上响起了美妙的童声,石仙听的稀里糊涂,不知道她在唱什么。
“妹妹?”楼底下徐稷大声叫道,打断了北泠练声。
“哥哥,怎么了?”北泠起身走到栏杆前,问道。
“沈英的父亲来了,婶婶在千山阁设宴招待呢,要你过去呢。”徐稷说道。
“好的,哥哥你等等我。”北泠好久没怎么出门,如今大家都知道自己“病”有好转,也无法天天在兰雪轩清净了。回头又对石仙说道,“仙哥哥,我们一起去吧?”
“这是你们家宴,我不便打扰,还是改天空了再来陪你吧。”石仙为难地说道,而且天色已黑,不如就此离开。
“沈英和父母团圆,这么动人的故事,仙哥哥一辈子能遇几次,小心后悔哟。”北泠故意吊起石仙的好奇心,拉着他:“哎呀,走吧!”
“好吧。”石仙无奈地说道,这个伶妹妹到底想做什么呢。
……
当日黄昏之中,徐二爷和徐二奶奶在千山阁设好了宴,一进去就看见一对夫妇留着眼泪和沈英挽着手,哭哭笑笑,看来父女已经相认了,北泠看着这感人的一幕,不禁红了眼眶。又见齐少爷和还少爷也来了,他俩坐在徐父身边,北泠擦干眼泪,于是向众人一个个行礼,接着拉着石仙入座,沈英也搀扶着沈父,薛母一起坐下。徐父让沈至需多住几日,再做打算。沈至需涕泪连连,带着小女向众人拜谢,徐父连忙起身,扶着他坐下吃饭。
北泠和徐稷吃完饭后,见大人之间聊着,石仙和勾还,还有勾齐聊着,于是两人挺着圆鼓鼓的肚子默契的躺在暖和的坐褥上,准备休息一会,下半场再吃吃水果,糕点。
“哥哥,你上学了吗?”北泠摸着肚皮问道。
“当然上了,不过读书不好玩,逃学才好玩,所以人送你哥哥我——“逃学小霸王”,厉害不厉害?”徐稷反以为荣,北泠背着他偷偷翻了个白眼:我看你就是个“傻霸王”。
“哥哥,以后我陪你上学,你觉得有没有意思?”北泠
“当然有意思!”徐稷一听到妹妹要去,马上来了精神。
“看那俩孩子。”徐二奶奶最先发现这边的热闹,大人们也望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和妹妹在聊去先生那读书的事情呢!”徐稷起身下来,走到父亲跟前,“父亲什么时候能送妹妹跟我一起上学去?”
“什么,上学?”徐家的人一听到这个这个话,吃了一惊,因为他们深知徐稷天性爱玩,最喜往街上热闹处窜,看人斗鸡赛马,每日回来都寻一堆趣味玩意和妹妹玩耍几日,等新鲜劲一过去就又呆不住了,又闹着上街。他应该是最讨厌学习不过的,如今他主动说起去上学?
“你之前不是不想去,还想让我再给你请半月的假,今儿怎么突然又想去了,还要带着…妹妹?”徐父问道。
“之前不想去,是觉得没意思,如今妹妹陪着我,这样还是有一点意思的。”徐稷老实说到。
“你妹妹她同意了?”徐母和徐父面面相觑,被这两个小孩都要弄懵了。
“父亲、母亲,你们有所不知。”北泠也跟着哥哥过来,在众人注视下,开始了她准备好的表演——“中秋节被拐的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飞到了月亮上,月亮里住着一个大姐姐和一个小姐姐。”
“大姐姐?”徐二奶奶好奇的猜,“那她们可有什么特征?”
“大姐姐和小姐姐都可漂亮了,眉心都有一颗红色的胭脂记。”
“应该是嫦娥仙子和她的仙女不错了。”大家都惊奇道,哥哥徐稷在旁边听的痴痴傻傻,十分羡慕妹妹能梦见月亮上的神仙,那可是自己最喜欢的女神仙,顿时对妹妹羡慕不已。
“大姐姐、小姐姐拿着一个个木头做的玩具,说要教我唱什么歌。”北泠面不红心不跳,不急不慢的说道。
“伶丫头说的木头玩具长什么样?”徐二爷问道。
“一个像木弓一样,连着很多的线,放在地上有大姐姐那么高,另一个像个大木勺,上面也有许多的线,被小姐姐抱在怀里。”
“那是箜篌和琵琶!”徐二爷听着这两样描述,这两样乐器寻常地方是不多见的。大家又想这两样乐器徐府是没有的,伶丫头养在府中如何见过?众人心下得出了结论:看来这个梦真是遇见了神仙,除了石仙、勾还、勾齐、沈英几人心中怀疑。于是大家又催着伶丫头继续讲。
“快继续讲。”徐二奶奶说道。
“嗯,她教我唱什么——想起来了,叫《明月几时有》,我学了一天,可累坏了。”北泠拿起茶杯喝了喝水,润润喉咙。
“伶丫头是否还记得那首曲,不妨唱于大家听?”徐二爷好奇的说道。
“当然。”北泠在众人期待下,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空灵的天籁之声像是空谷而来,回荡在千山阁,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这一曲,万事万物都成了陪衬……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原来世间真有这么美的词,这么美妙的曲,用这样灵动的声音娓娓唱来……)
“妙啊,妙啊!”大家都站了起来,鼓掌,听完伶丫头的天籁之音,真不似人间之曲,仿佛心灵受到了洗礼,一个个十分惊叹。
“仙哥哥,好听吗?”北泠唱完后,探到石仙面前。
“好听……”石仙不知怎么的,身体像不受使唤一样僵住了,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眼前这个伶妹妹,忽然间觉得她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她就像一个新的世界,等着他去了解。为了掩盖自己慌乱的内心,石仙转移到喝茶的事上。
“这个徐北伶真是不一般的女子。”勾齐对勾还意味深长的说道。
“一般不一般关我什么事……”勾还冷冷的回道。今日下午,他去找北泠,讨要礼物。只见她睡得迷迷糊糊,正准备帮她盖好被子,她突然握住自己的手,说什么石仙、谢谢你的梦话,气得他到现在都不想跟她说话。
“哈哈……”勾齐笑了笑,他是最了解这个弟弟不过的,看着北泠和石仙两说说笑笑,又看看弟弟那张臭脸,心下也明白了一二。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果真是仙曲!”徐父感叹道,心中又暗暗惊叹小女有如此的歌喉,看来上天待徐家不薄。
“世间真有这样的事,如今想来唐明皇的游月宫也是可信的。”徐二老爷摸摸胡子说道,北泠听到此,心想这里不是架空的世界吗,也有唐明皇游月宫的故事,可是他们的心声都说没听过这词,这可是宋人苏东坡的词,难道这里是以唐朝为历史背景的世界吗?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
“那接下来又如何了呢?”徐二奶奶将位置移到在北泠旁边问道。
“接下来我就一直学着这歌,可是我不懂这歌里的意思就问她,那个大姐姐就说我笨,让我去读书,读书后就明白了。”北泠一脸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就想和哥哥一起上学,这样再梦见大姐姐教我唱曲,我就不用问她了,姐姐也不会嫌我笨了。”
“原来如此,是这样。”徐父摸着胡子思索着。
“那然后呢,还有吗后面?”徐二奶奶听的津津有味,这真人真事,比那些茶楼说书的还要有趣,如今恨不得拿张纸笔记下,以后好一字不差的讲给别人听。
“后来大姐姐给我吃了一个桂花做的糕饼,说吃了就会变聪明。”北泠一边讲一边佩服自己,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难怪,我说奇怪我儿怎么自那日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像八九岁,像十几岁读过书的孩子一样。”徐母释然说道。
“继续讲,继续讲。”徐二奶奶带头说道,众人也竖着耳朵等候。
“之后就让我继续练习曲子,大姐姐就回屋子里休息了,留我和小姐姐一起练习曲子。”北泠讲的口渴了,颍儿连忙给北泠倒了一杯茶,喝完又在众人期待下讲着。
“那个小姐姐弹着弹着就哭了起来,越哭越凄凉……”北泠停了下来,又将茶杯递给颍儿,颍儿又给北泠倒一杯。
“哭什么?”徐二奶奶和徐稷同时问。
“她说她其实是一只蛤蟆精给抓上去的,抓给大姐姐当丫鬟。”北泠气定神闲,边说边喝茶。
“蛤蟆精?没想到传说中的天蟾原来这么可恶,这小姐姐也是挺可怜的。”徐稷说道,其他众人都纷纷听出了深意。
“呵呵。”北泠放下茶杯,斜眼瞅了一眼徐稷,心中冷笑道:编的就是你的剧情,现在还不自知,书中就是你买下了沈英姐姐,结果让她悲剧一生。
“没想到天上也缺人,还要从人间收刮几个。”徐二奶奶在旁说道。
“你别打断宝丫头,听宝丫头继续讲。”徐二爷拿起茶杯品着茗说道。
“然后我就问她,你原来住哪里,她说她原在苏州神女庙旁的沈家,一日在外看热闹,结果就被那蛤蟆精撸了过去,在月宫呆了四年多了。”北泠感觉编了差不多了,该收尾了。
大人们都明白的看向沈英,看她那颗胭脂记,生的如此不俗,难怪被拐去了月宫,心下都信了北泠的话,都等着北泠继续讲。
“后来我看见了在宫门口守着的癞蛤蟆,于是我一脚给他们踹翻在地。”北泠伸出脚,对准徐稷的屁股踹去,说道:“就像这样——”
“哎哟!我又不是癞蛤蟆,妹妹踹我干嘛。”徐稷摸着屁股,委屈地说,大家哈哈大笑。
“我太投入了,哥哥对不住了。”北泠解释说道,“——后来那个小姐姐趁他们受伤,就用琵琶把他们彻底敲晕了,最后我们跑出宫殿,跑了很远,梦就醒了,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和沈英姐姐就躺在一艘船上,遇见了勾少爷他们。”
沈至需感叹,原来是蟾精拐走了自己女儿,就问她:“你还记得在月宫的事吗?”
“我不记得了。”沈英知道北泠可能又在编故事,配合地说:“我醒来就被勾少爷他们带上了船。”
徐母拉着北泠的手,将她放到椅上,泪光中带着惊喜的说:“难怪你当日得了无名之症,原是被仙子讨了去玩,定是月宫中受了寒,说了那些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母亲…我让你担心了。”北泠心想:母亲圆的好,我都没想这么多。于是抱了抱徐母,“只是在病中,我没一个合适的时机讲出来。”
“原来如此。”徐父和众位大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除了其他几个小孩。
“古有唐明皇游月宫,今有我们伶丫头月宫救仙子,真是一段佳话。”徐二奶奶笑着说道,北泠心中笑道:总结的不错。
“真是一段奇闻,看来小女与这位伶姑娘是上辈子修得的缘分,今生一起遇难成祥。”沈至需对徐父说道。
“这估计也是上天的安排。”老爷若有所思点点头,又说:“不如让她二人结为姐妹?”
“我正有此意。”沈至需笑着说道。
在众人注视下,北泠弯身,拱手对着沈英喊:“沈姐姐。”沈英也对北泠行礼,笑着回道:“伶妹妹。”
“从今以后,英丫头就是我们的干女儿!”徐夫人搂着沈英开心的说道,“以后徐家和沈家就是一家人了。”
说完大家兴高采烈地为这一段奇闻举杯,千山阁里觥筹交错,欢声一片……
“那父亲母亲同意我和哥哥去学堂了吗?”北泠跑到徐父身边问道,如果父母同意了,她就能去找石仙一起学习,以后的日子更有趣了。
“这没有太大的问题,父亲竭尽所能满足你们,你和你哥哥在家等两日。”徐父走过来,摸摸徐稷和北泠的头,说道:“你们只要能好好学习,长大能明事理,有所作为,父亲心满意足。”
“是去石仙哥哥那吗?”北泠靠近小声问。
“我知道你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了,”徐父心想:(听闻伶丫头近日和石公子经常来往,两人关系亲如兄妹,石仙自己是再知道不过的了,从小看着长大——他是远近出名的神童,四五岁《唐诗》、《离骚》皆能背诵。如今总角之年,能下笔千言,作诗作词都不在话下,是南京城内是这些纨绔子弟中的佼佼者,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自己一双儿女也爱学堂,心中十分欣慰,不禁感叹:一个好邻居胜千金啊),说道:“如你们所愿。”
北泠和徐稷都露出笑脸。北泠听完那一段心声,心想石仙真是厉害,连父亲都对他十分喜欢。又想着:年龄小就是好啊,脸皮厚上天了也没人怀疑自己的目的。最后大家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晚宴。
大家离开屋子,看着满天的星空,众长辈在香案前纷纷拜了拜月神,结束后有说有笑的的在美如仙境的亭院里闲聊。徐父、徐二爷和沈至需聊着天,徐母和徐二奶奶领着七岁的徐科和五岁的徐北琴,在院里玩耍。石仙看着天色已晚,向大家告辞,北泠送别后回到了千山阁,继续找大家玩,发现勾还今天脸特别臭,也不主动找自己了,只在远处和他哥哥聊着什么,于是就跑到徐稷那,跟他瞎聊。
“妹妹,上次中秋节的烟花还在一直放着呢,你要不要玩?”徐稷说道。
“过几天,不就重阳节了,哥哥等那几日再放吧,到时候应该特别好玩。”北泠说道。
“九月九好像是父亲的生日,确实更好玩些,还是妹妹想的周到。”徐稷笑着说,心里听见妹妹甜甜的叫着自己哥哥,心里十分受用。
“那就更好玩了。”北泠思索道。
“反正妹妹说几日就几日玩。”徐稷一副傲娇的模样,让北泠觉得徐稷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估摸着是之后没人严加管教,造成了他的悲剧。看来以后读书写字,经商管理还是要给他督促上,麻烦是麻烦一点,但总比他像书中一样,日后“干啥啥不行,闯祸第一名”要好。
不多久,徐父,徐母带着北泠离开,都能远远听到徐二奶奶和嬷嬷丫鬟们的议论声。北泠隐隐有个预感,她和沈英可能要在京城“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