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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村是中国无数个平凡的小村子之一,它有一百余户人家,房屋紧紧地挨挤着,一条条苍黄又不平坦的小路把整个村子横竖切为并不平均的几块,下雨的时候,小路便泥泞不已,现出行人、动物混杂的大小脚印、水坑。
村子高低不平,高的地方则常成为孩子们晴天、夜晚的舞场。
一条不宽的河道在村子最北面,从东向西横着,往南不远,孟雁爷爷的家就静静地张着门。往西延去,河道的南北两面全是一块块的田地,其间突起隐约坟头,一些亮黄亮青色的塑料花片诡异的散在坟周围,破旧、暗暗的色彩,只有麦苗或者油菜花围着它们,玉米杆长高的时候,秃平的坟尖也看不到了。
孟雁、孟华就在一拨拨新出生的娃娃里成了大孩子了。她们将要渐渐走出去,虽然也不知道最终走去哪里呢。
孟雁在六年级,在学校的二楼,孟华在则一楼的五年级的教室。但这所小学并没有紧张感,即便是六年级的老师和学生,因为所有学生升学无非是到镇上的那所中学,没有别的选择,努力在他们脑袋里还并没有具体的形象。
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太太站在门口,“六年级一班...”她嘴里念着。眼睛从门旁的黑字前转到讲台,健硕又沉稳的男老师已走下讲台,和她说了几句话,便把坐在教室里昏昏然的孟雁叫出去了,班里立即嗡嗡的响起来,然后被呵斥地静下去。
孟雁认出是姥姥,她们走到楼下找孟华,三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等到孟华回到教室,她把姥姥送到校门口,这个老人才若有所思又高兴地说姨妈想把孟雁接到城里,学校也找好了。
孟雁几个星期都更昏昏然了。郭香花显然已经知道事情,但是她一如往常的平静,似乎在等着孟雁自己做决定。
孟雁知道姥姥“只能去一个”的意思和原因,她也隐约知道妹妹不会同意去。她的小脑袋已经在暗暗焦灼了,m城对于她来说虽然陌生,也有很多未知,谁说未知意味着不适多于惊喜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本以为郭香花会劝说她留下,可是并没有。
葛霞妹在一个周末便乘车来接她了,孟华坐在屋里抹泪,不肯出来相送,孟雁前一晚上已经悄悄把自己存的几元钱放在了妹妹的抽屉里,她目前只能做这么多了。
郭香花和孟华相比倒并没有很悲伤的神情,孟雁想到姥姥说的奶奶被小姑接济时的不易,她觉得是这个原因。这也缓解了她“背离”孟华的内疚,仿佛是自己做出了牺牲。
在汽车上,孟雁看到坐在前一排的姨妈半只在过道的尖鞋,黑的发亮,细看又像紫葡萄一样,但和自己的世界很遥远。心里有些尖紧的闷,把平时的晕车也压没了。看着窗外青白的“细带”,晕眩的有些倦倦的快意安稳...
初到姨妈家她常常叫“孟华你看”却想起只有表弟,哪有孟华,她怅然若失,其实孟华比她的失落更多了几倍。孟雁不知道郭香花和孟华怎么度过平淡的一天天,她更不知道孟华愈加内向了。她后来回家时,孟华把才她当初的不舍渐渐说出来了,只是叫孟雁名字时多了一些生疏。
葛霞妹带她和表弟去游乐园,她有了一张小书桌,当看到姨妈把饭乘到漂亮的小碗里,然后端到表弟桌子上,桌子上有各自小玩具,即便姨妈也给自己乘了一大碗,她还是觉得自己在目睹温馨与温暖而已。她想啊,孟华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呢,为什么呢,小小的脑袋想尖也想不明白...
只有过年的时候,在外地工作的姨夫严军胜回家了,葛霞妹会带她和表弟去玩,拉着他们,在热闹的广场,她才突然觉得仿佛眼前的女人是她的妈妈,而表弟是她另一个弟弟。然而,姨妈是三角细长眼,尖脸,个子也高于印象中的妈妈。
严军胜在外城的一个厂里做总管,葛霞妹卖童装,她们在拥挤的商业街角落有一个不显眼的小店,住的地方离此也并不远。
租住的房间里堆着煤气、过完、两张床,两张小书桌,地球仪在书桌角落,垂到半空的厚窗帘一角搭在它上面,屋子里有饭和煤气灶台的味道。原来这就是城里的生活呀,就是小伙伴和野地不见了...
葛霞妹本想让孟雁六年级毕业之后转学到m城,但是又想到这里和乡下的课程不太一样,况且郭老师说入学需要参加一个分班考试。郭老师是s中学的音乐老师,卷发,人很温和,笑起来满脸的和煦。近40岁,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在表弟曾在的一所小学,老公在教务处工作。姨妈闲聊得知她的职业后,便打听了转校之类的事。自然是“送”了一些钱和一点东西的。s学校很普通,葛霞妹倒也没耗费太多,只是分班考是必须的。
孟雁在老家并没上过英语课,而s学校却自三年级就有英语课了。孟雁心里有些没着落,葛霞妹欢喜地借来了邻居家的英语书,还买了磁带,可是孟雁听得犯困甚至郁闷了。姨妈告诉她只是分班考,不必紧张,又让她和表弟玩,她渐渐也随其自然了,大不了还是回老家,她想,可是好强的她怕分数太丢人,终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一寒假。
葛霞妹很忙,但是总很温和,甚至于对孟雁比对表弟还温和。
“我不想写,你说了让我看的”小男孩的作业本上是歪歪扭扭的寥寥数字,向葛霞妹大喊着。
“写完就让你看,昨天你们刘老师还夸你进步了”葛霞妹关了电视朝坐在椅子上的男孩走来。
“写完就结束了,9点结束———”小男孩怒喊,把“束”字拉得很长,圆脸也红了。
“快先写,你看雁雁姐就在学习”姨妈头往孟雁方向一顶。
“一会儿写,我要看电视”小男孩身子倾在凳子上了,嘴里嘟囔着。甚至愤怒孟雁的“碍事”了,或者说是“不屑”。
“你爸爸在家他都不让你看...”葛霞妹说完便整理地上表弟踩乱的铺地板的拼图,使出了终极老招式,又一边说“就是没有雁雁懂事...”不再理会他。
小男孩不说话了,却仍是不写。
一旁的孟雁本就很尴尬,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心里自然觉得姨妈应该对表弟严格一些,如果是她,绝不姑息!她暗自思忖,妹妹和比表弟只大不到两岁,可是出奇地懂事,她写作业从来不让任何人催促,有时候还会帮奶奶一起做饭,她此时觉得妹妹很温柔可爱,还有点可怜。但是她并不好意思直接责怪表弟,在想怎么劝姨妈,却听见姨妈说自己懂事,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感受。她并不是高兴,有时她想自己倒又些羡慕表弟,她的懂事是因为她心里明白,好像自己每个细胞,每个动作,每根头发或者不知名的声音都告诉自己理应如此。她其实想和葛霞妹更亲近些,也并不怕她,可是竟总觉得什么东西隔着她,总是到最后一结不自在,终于在内心还是保留了最后的距离。
刚来的几天,葛霞妹带他们去游乐园,带她和表弟玩“碰碰车”,她们开心的很。表弟、姨妈和她都笑个不止,表弟乱转乱拉着孟雁握着的方向盘撞去了,孟雁半扯着,还是迎面撞了冲来的小车...她们下了车还在笑,笑声在无形中把三人混在一团,荡在她们共呼吸的那片空气,冲散着空气中凝着的生疏。严征龙摇着葛霞妹的手,笑得漏出红粉的牙龈,激动地描述着“壮举”,孟雁也觉得激动,却终于没有抱住姨妈,连挽胳膊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