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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蓦然回身,她能感受到敖瑶佳的目光追随着自己,她——会是慕东煌的妻,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却终究是向前迈去。
燕凌霄执意不肯上马车上等着,负手站在马车前,望着安然与敖瑶佳谈话的方向,目光沉沉如夜空中明暗不定的星辰。
“公主,你不劝劝主子吗?”陪在燕凌曦的小丫头看着车帘外主子的背影,轻声对合眼假寐的她问道。
燕凌曦缓缓睁开眸子,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很多大臣赞她若是男儿身,一定不输于她几个哥哥。可是,燕凌曦并不这么认为,便是女儿身又如何,也一样可以为大燕建功立业。
她的视线移向窗外,“……”
当燕凌霄看到安然的身影从远处向这边而来时,目光中一丝欣喜之情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地迎上前了几步。
“走吧——”燕凌霄为安然披上披风,安然微微一颤,回头看向漆黑的宫门,朱门深宫一双人,碧影自怜徐徐归,来的时候,她与顺心是一双人一驾马,如今——
“顺心——”安然喃喃道,刚才在敖瑶佳面前还绷着的劲儿瞬间泻下,她的身子一软,感觉眼前一黑。
浮光略影,眼前光影晃动,耳畔似有人轻唤,“清妍——,清妍——,哈哈,我抓到你啦,我抓到你!”声音似乎很是熟悉,安然蹙眉,但却实在想不起,一股凉意直冲头顶,“嗯——”嘤咛一声,她蓦然惊醒。
红罗帐暖,安然幡然觉醒,这——是哪里?!不远处的香炉余烟袅袅,安然想要舒展下身子,却蓦然发现动弹不得,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攥得死死的。
安然目光落在趴在自己床边,睡梦中还将自己的手攥得死死的燕凌霄。
“不要,不要走,”似乎睡梦中的他感觉到安然的手微动,呼吸有些沉重地喃喃自语,“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他的头一动,侧过脸,却见睡梦中的他仍蹙着眉头,俊秀的薄唇说完微抿,带着一股稚气。
安然本来想要把手直接抽出,看到这儿,却停了下来,睫毛微微一颤。
“碧秋,我不会再丢下你——”俊秀的面庞带着一丝倔强。
……
文宣帝的头痛病又犯了,服侍着文宣帝服了药歇下了,蓝凤仪才微微松了口气,宫中传来的更声,业已一更天,这一夜似乎太过漫长。一步不稳,身边的侍女手疾眼快,赶紧扶住她的手臂,柔声道,“娘娘——”
“没事,”她摆了摆手,这一路走来并不坦荡,但她却从不容许自己有一招有失。“太子殿下回府了么?”身边得力而又可以信任的人当真不多了,想到顺心的事,蓝凤仪微微头痛。
“刚刚来问了安,只是看陛下入寝歇息便未让人去打扰。”侍女老实答道。
蓝凤仪却是明白,什么不敢打扰,不过是句托辞,他——是不愿意一人见自己吧。也并未深究,她知道,他对于蓝家一直心存芥蒂,特别是权英掌权后,更是飞扬跋扈让慕东煌心中很是不舒服。
看到蓝凤仪眼中流露出的一丝伤感,侍女轻轻劝解道,“早晚有一天太子殿下会明白娘娘的苦心。”
蓝凤仪抬起头,会吗,他与他一样,不愧父子。
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扶柳,传我的话,把顺心那个丫头给我带上来!”
扶柳低头,“是——”缓缓退下,偌大仪芳殿中只留下蓝凤仪一人,头上的金步摇,金凤腾云栩栩如生,可惜——凤冠华美,却不是那么容易戴得稳的。
……
门扉应声而开,灯光中一人的身影被拉长,顺心缓缓抬头,看到来人,她眼光一动,变得柔和,“柳姑姑——”朱唇轻启,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们先下去,我们有几句话要单独说。”扶柳冲着关押顺心的护卫摆了摆手,护卫都知扶柳姑姑乃是皇后身边的心腹,自然地位非比寻常,恭敬称是,退了出去,将门合上。
扶柳一步步上前,停在顺心一步之隔处站住,上下打量着这个算是她从小看大的孩子。人年纪长了就是这样,眼前这个出落得婷婷玉立的女子,在她眼中却仿佛仍是昨天那个一身破布衣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涕泪的小鬼。
“我不哭,我再也不哭——”那时她抓着自己的袖口,对自己哀求,“让我去吧,让我当探子吧,我不哭,我一定会做好,这样——这样,我妹妹就不用饿死了。”
“为什么?”扶柳叹了口气,顺心,这个红遍京城,素手琴音的八面玲珑俏清倌,是她在暗中一手调教的,却到头来给了皇后娘娘最沉重的一击。
顺心迎着扶柳的目光,淡然一笑,那笑容,扶柳的心一颤,她终究不再是那个任打任骂的无依无靠的孩子了。不知何时,她已然长大。
“多谢姑姑多年来的悉心教导,姑姑对顺心的帮助,顺心不敢忘怀。”顺心猜到蓝皇后会派扶柳姑姑来,她的低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情绪的涌动。
“到底为什么?!”扶柳微微提高了声音,紧盯着顺心面目上的表情,扶柳不信,她不信那个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女孩会这么容易叛变,“为钱?为名?他们到底许诺给你了什么?”
顺心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苦笑,重复着她的话语,“为钱?为名?”声音低沉,叩击人心,“都不为——”她蓦然抬起头,突然眼光一变,没有了之前的淡然如水,却仿佛带着一丝激动,“我——”
“姑姑——”门外有人轻叩门板,“皇后娘娘那边催得急了。”
扶柳深吸了一口气,悲悯地看了顺心一眼,“你该知道你将迎来的下场,去见皇后娘娘最后一面吧。”
顺心听话地跟着扶柳,前面挑着一盏宫灯,飘摇的灯火让这漫长漆黑的宫廷回廊也不再显得那么冷清了。这条路——顺心心中微微一动,她从那时入宫,走了有多少遍,时光流逝,那是怕鬼的小丫头,现在却成了连鬼都怕她三分的杀手探子了。
“进来吧——”蓝凤仪目光微抬,斜倚在榻椅上,手扶额头,她的目光落在进门跪倒在地的两人。“扶柳——”她微微蹙眉。
“娘娘不弃,是奴婢没有把这些丫头教好,求娘娘一并责罚。”扶柳却是执意跪在一旁。顺心身子一震,她虽不敢抬头,却是心中一暖,姑姑——是想给自己求情……
“若说她是无意为之,你信吗?”蓝凤仪叹了口气,“我特意将她锁到别院,就是不想让她参合到这件事,可是她——!”猛地一挥手,将手中的玉佩劈头盖脸地砸在顺心身上。
可是这次,顺心的目光甚至动都未动,仍俯首跪伏着。
“奴婢知罪,都是奴婢教导无方——”扶柳瞪了顺心一眼,“还不说,在娘娘面前你敢有半句隐瞒!”
顺心抬起头,眼中却是一片清明,那锦袍金叉之下的女子,那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那看似温柔却心如铁石的女子,“回皇后娘娘,顺心实是发现蓝将军已然觉察到娘娘的安排,特赶去想要补救。”她的心一横,幽幽说道。
她的话仿佛一石惊起千层浪,便是柳姑姑也惊异地抬起头,蓝凤仪的面色便是徒然一变。
“你敢骗——”蓝凤仪蓦地站起。
“顺心有一句相瞒,天诛地灭,我族人皆不得好死!”顺心目光如水,柔软中却带着一股无法小觑的坚韧。
“竟——”蓝凤仪的身子一晃。
“娘娘——”扶柳急步起身想要扶住她。
颓然跌坐,蓝凤仪却本想借安然之手,让蓝权英怀恨于花安然,却不想,她微微叹了口气,是了,精明如他,只要稍有犹疑就会派人深究,自然会查得到。蓝家的探子不是都交到了他手上了么,她微微苦笑。
可是便是这样——“我既让你呆在别院就是另有安排,你却违令出逃,还打伤了侍卫。”蓝凤仪却是不那么容易糊弄的,目光一动,“既是如此,为何又要为花安然掩护,说——!”
顺心的身子一颤,此刻,她的发上插着一把金钗,顶尖是淬毒的利器,这也乃是柳姑姑为这些探子女孩研制的特有武器。顺心的手蓦地握紧,蓝凤仪——她的余光看到柳姑姑在一旁期待的目光,不,顺心心中的杀机慢慢收敛。
“回禀娘娘,当时迫于紧急,奴婢的探子身份不能暴露,不得已才为之,求娘娘责罚——”她的一个头磕在石板砖上,可以映人的砖上映出她含恨的目光。
“你不要忘了,你若是敢背叛,你妹妹就不会再得到皇家的庇佑!”蓝皇后深知只有抓住了软肋,勒住了狗绳,才不会被自己养的猎犬咬伤!
听到蓝皇后的话,柳姑姑也是微微一震,她怎会不知,当年顺心十岁多女童之身,甚至连夜路都不敢走,却在皇后的一声令下手刃活人只为求得那个位置,只为她身患重病的妹妹求得皇家的庇佑。
“我的命——不值钱,”还记得她那时稚嫩的脸庞上坚定的目光,“便是用我的命换她能少吃些苦,我也不白担这个姐姐之名了。”
顺心抬起头看向蓝皇后,咬着牙,一字一句回道,“奴婢不敢有半丝遗忘——”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