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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凉风动,凄凄寒露零。
秋末时分,薛夫人大愈,很是感谢柳老爷。趁著他返家,又送來了绫萝绸缎與珠宝首饰,还加了些珍奇古玩。
柳员外受寵若驚,趕忙亲自来谢。外厅里候着的时候,只见一个很艳丽的丫鬟,楊柳細腰,从后面挑簾子出来,与前面仆人嬌嬌地说了几句话。那下人便来回,说夫人本想過來,偏巧宰相府老夫人过来说话,只怕不能送了。柳老爷自是不敢有怨言,謙卑地请小哥回话:承蒙夫人抬爱,以后定还要亲自来谢。
那丫鬟已躲在帘后,轻轻笑了声,不敢再过来。聽到僕人回話,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女孩名唤虞娇,是薛夫人的贴身大丫鬟。本来这等小事并不需要她来回,只是這會兒闲暇,顺道也想出后院来逛逛。她本是家养的丫头,父母都在薛府当差。自己又生的颇有姿色,性格伶俐,薛夫人很喜欢,從小就收在了身边。这些年越发大了,惦记之人就多了起来。
薛大人已到古稀,膝下也有几个公子,可惜都不成气候。成日里吃喝玩乐,不求上进,只享着老爷子的福。薛夫人天天盼著只要別捅出篓子就好,偏這幾個都盯上了虞嬌,想收了房做小。給哪個都不是,若是隨便配了府外的人,又覺得有點虧待于她,薛夫人也是很犯愁。
這會兒,忽聽她來回柳老爺的話,心裡一動:[想這柳員外遠在雲夢鎮,人品家世都不錯。只不過年紀大了些,倒也不打緊。若是配給虞嬌,還是這小丫頭的福氣。]
拿定了主意,等到夜深人靜時來問,虞嬌自小长在薛府,見慣了人情世故,十分八面玲瓏。她早知夫人不會留她在府中,外面的人可又知怎麼樣呢。今日見這位柳員外倒是模樣周正,家財萬貫,哪裡能尋到更好的,也就應允了。薛夫人十分滿意,只說等問了虞嬌的雙親就可操辦。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自小暑後,柳老爺整個秋天留宿京都,只留夫人在府上一籌莫展。那男子果不其然,隔日又來。婉柔沒了辦法,只得讓白英拿了白瓷瓶盛著熱水,又备齐全套茶具,好讓他喝口熱茶。小丫頭心裡驚奇:[夫人大晚上自己還折騰茶喝。]婉柔只說閑來無事,近日愛上点茶,白英也不好再問。
那男子倒也很守禮,只在屏風外黃花木的桌子旁坐著,有好茶品品,也不多話。偶爾撿起婉柔平日里看的書翻翻,笑道:“恐怕也只有《詩經》還能識識風土人情,解解悶吧。”
若論起詩詞來,他也是博古通今,出口成章,婉柔心裡竟有了幾分讚嘆,日子久了,還生出些親近感。自婉柔嫁入柳家,老爺与她年歲差別頗大,也不愛舞文弄墨的。有個芷彤,雖然性格活潑可愛,可也不是這裡頭的人。偏偏遇見這位檀公子,錦心秀口,風雅瀟灑,竟沒有他不涉獵的事情。隔三差五地來坐坐,也無冒犯之處。婉柔的日子真真是生了不少的樂趣,她即便嘴上不承認,心裡也有點盼着他來了。
過了乞巧,看着院裡的姑娘和芷彤好好鬧了鬧,就到了中秋。雲夢鎮的花燈燃起,芷彤又急着出門。柳夫人實在嫌吵,應允了拜完月神,就讓她帶著自己的丫鬟和白英,挑幾個精明的小廝跟著去逛,但不可太晚回家。
亭子裡設大香案,擺上月餅,刻成蓮花狀的西瓜,還有葡萄,紅棗,李子。點上紅燭,伴著陣陣馥郁的桂花香,依次拜月。後又切了月餅,大家嚐嚐。小少爺特別喜歡,奶娘忍不住嘮叨,怕他貪嘴。小傢伙滿臉的委屈,讓眾人忍俊不禁。
芷彤和幾個大丫鬟都出了府,這寬敞的院子更顯幽靜。婉柔開著窗,秋風涼絲絲地讓人神清氣爽。院子裡如今丹桂飄香,秋菊綻放。雖有落葉紛紛,却風情如畫,不輸春景。郎月星空,她便偎着窗台,出着神。
月色明亮,清光洒落窗台。忽然覺得有人從身後過來,也知是他,並不慌張。檀公子輕輕走來,一隻手扶著花窗沿,笑吟吟地歪著頭瞧向女子。婉柔也微微側過身來,抬眼正遇上揉碎金子般的雙眸,又低下頭紅着臉:“今兒過節,人來人往的,妳也不怕...”
“哈哈!”檀公子笑著:“這天下的人,只有怕我的罢了,哪有我怕的!”
婉柔還是謹慎地関了窗,又輕輕嘆口氣,無奈道:“?好茶妳也喝了,倒是還要纏我到何時呢...”
“哦!”?一臉茫然地:“在下也不知道何時啊!”?又坐到了桌旁,翹著腿,恢復了眉眼帶笑,“大概等我不想來了,便不來了。”
“.....檀公子...”
“你可以唤我,猷之。我亦会叫你,卿雅。”婉柔张张嘴,自是叫不出口。仍是称檀公子。
這位大少爺,單手抵桌,托著面頰,望着只有茶杯的桌面,皺皺眉:“怎麼,中秋佳節竟沒有螃蟹嗎?”
夫人實在又氣又想笑,默默轉身從屏風後拿出三層雕花漆木食盒來。拉開上層,取出滿盤的大閘蟹;第二層是吃蟹的金質物件;三層則是新釀的黃酒。全都仔細地擺好,輕輕哼了聲:“你便是來我這里好吃好喝來的。”
男子看到這些螃蟹俱是青背白肚金爪,便知是澄陽的品種。嚐嚐又是蟹肉豐滿,鮮美無比,只是那開蟹的物件他並不滿意,略带嫌棄地說:“這些總要用銀的才最好。”
婉柔本不愛螃蟹,知他講究才私自準備了這些,他竟還不滿足。忍不住小女孩家生氣,伸出手要取回那盤子。“你既不愛,便別糟蹋了!”男子忙來搶,笑吟吟地:“勉強也吃得”突然之間,不小心碰到女子的手,婉柔即刻收了指尖,臉頰紅到耳根。
檀公子依然精心地吃著螃蟹,喝著黃酒,又自言自語地:“若是有桂花湯,便是最好了。”
“既喝了黃酒,為何還要那桂花湯?”
“黃酒配蟹肉,桂花則是品完蟹後飲。”
“你倒能飲得了這麼多呢!”
“不做杯中物,也可以沁了秋露來洗手啊!”
用桂花湯融了秋露來洗手,虧這人也想得來。婉柔又抬眼瞧瞧他,清月星輝,映在男子的身上如若夢中。修長雙眸熠熠生輝,眉間清冷,眼角帶魅。她不覺得有點失神,不敢相信,這就是“狐”嗎!忽地想起了自己先前花燈節買的绿玉缠花簪,忙稍稍提高了声音:“?你换走的,我的那支簪子呢??”
男子也不答話,眯了眯眼睛,反問道:“?那夜我給你的藍卉蝴蝶簪呢,如何不戴着??”
“?那隻簪字又不是我買的,平白無故戴著,豈不讓人生疑??”
“綠簪子不配你,還要它做什麼?”?眼神閃閃動人,剪了秋水般凝視過來,“?藍色的才漂亮,配得上你。”?婉柔又紅了臉,只聽檀公子仍柔柔細語着:“?卿雅紅着臉的模樣,更好看。”
女子便轉過身去,想他這話說得如此輕浮。咬咬嘴唇,徑直走到屏風後不再言語。檀公子倒也不惱,享用完美味佳餚,輕輕在桌子上放下本書。用手指敲着說:“平時用來解解悶吧。”
待他走了,婉柔才從彩屏後走出來。看着整整齊齊的書面,並沒有名目。打開後,竟全是名家詩詞歌賦,正是她最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