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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铁云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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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过山坡,苍白瑰丽的落云峰,横亘在前方两山之间,成了此处放眼望去,最惹人注目的风景。

    “兄弟,再有半个时辰,咱可就要进玉京了!”

    铁云钢骑着异常高大的“乌云追风兽”,在沿着山道迤逦而行的队伍中鹤立鸡群,足足比身旁的云九霄高出一个头来。闻言,他先是一振,随即颓丧下来。“唉……可惜大哥忙着给老皇上奔丧,否则,咱弟兄倒可以直扑“猕仙居”喝个痛快!”玉京城内“猕仙居”所酿制的“猴儿酒”,在全天下的贪杯者眼中,简直成了神仙享用的琼浆玉露。

    “兄弟放心,等哥哥料理完先皇的丧葬,一定带兄弟前去痛饮一番。”望着身后披麻戴孝的五百“飞云军”,云九霄不禁若有所思起来。自得知先皇遇刺,殒命天王顶,他便率领最精锐的部下,最信任的兄弟,离开封地“霆州”,连日赶赴国都玉京,为先皇奔丧送终。

    铁云钢馋猴儿酒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时听义兄云九霄许下承诺,立马勾得他馋虫乱滚,最后实在难耐,只好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将最后一口“烈阳春”一饮而尽。把葫芦挂好,他砸吧砸吧口中烈酒的残味,一拍脑瓜,猛然惊醒似的,喊道:“小宝儿!”

    立时,身后“得得得”,急急忙忙追上一匹大灰马来。“二爷有何吩咐?”马鞍上,头戴孝巾的青衣小生,语态恭顺。

    “你赶快到玉京城内,告诉‘猕仙居’老板,从今儿起,买卖别做了,把酒都留着,要不然,届时哪够我们哥俩喝的。”话有些突然,小生犯了迷糊,铁云钢一看,急了:“还不快去!迟了,屁股都给你踢出花来!”

    亏得青衣小生聪明伶俐,忙请向跨坐“照夜玉狮子”的云九霄,得允许后,方才打马而去。

    “嘿!他妈的,还是大哥你们有身份的、当官的说话管用。“望着小生驰骋山径的身影,铁云钢笑骂道。

    “想当官还不容易,兄弟你开口,四品将军,当着玩。”云九霄策马跨过一道小水沟。

    “才四品?”

    铁云钢一脸嫌弃,倒把云九霄弄得一愣。“四品也不小,北云国想当四品将军的,有一千万;祖坟上,未必冒得出这股青烟。”云九霄像开玩笑似的说。

    “要当,就得一品大将军!”铁云钢毫不让步,心直口快。

    云九霄神情亵玩,摇摇头,笑了。“一品大将军,哥哥可给不了!”

    “谁给得了?”铁云钢漫不经心的问。

    “皇上呗!”云九霄语态促狭,一马当先。按北云皇室祖训,当由二皇子云双翼继任大统。自己的汗马功劳,文成武德,在这些老规矩面前成了水中月,雾里花。当然,若不是太子早年夭亡,大位也落不到素来就跟自己不和的二哥屁股底下。

    把义兄的话想了想,铁云钢记起点什么来。“大哥当皇上不就成了吗!”声音太大,传出去多远。

    只见云九霄一把拉住缰绳,“照夜玉狮子”人立而起,身后的队伍一个趔趄,勉强刹住了脚。他打马回身,面沉如水,冷冷的说:“这话儿,兄弟休要再提!”说完,一打马鞭,又旋身而去。

    望着云九霄的背影,铁云钢有点闹不明白。那晚醉酒,兄弟俩一个当皇上,一个做大将军,这个呼皇兄,那个喊玉弟,多痛快!咋一醒过来,大哥就怂了呢?怕啥?有我铁云钢和手中的“碑文斩”在,可天下,爱谁谁,只要挡咱兄弟的路,那就一个死!又一想,还是别惹大哥生气的好,否则他一反悔,不带我去“猕仙居”,我哪来钱买猴儿酒呢?想罢,一打马鞭,铁云钢追了下去,边追边喊:“大哥莫生气,咱不当皇上,不当了!”

    队伍驶出群山隘口,眼前陡然开阔。前方,落云峰孤悬于世般赫然立于“云泥大道”尽头,并以某种恰当的姿态,衔接天空的广阔与大地的厚重。在它身后,远山碧影形如锯齿般啮断天际,正以连绵不断的气势,朝两侧无限延申,试图将落云峰一下推到睥睨四方,唯我独尊的显赫位置。

    广阔的天地与笔直的大道并然眼前,无论谁,恐怕也会被勾起奔跑的欲望,何况是跨着骏马良驹的骑手呢?

    铁云钢策马近前。“大哥,咱比比?”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云九霄笑而不语,不置可否。铁云钢正要开口再问,忽然,只见云九霄甩手挥鞭,“照夜玉狮子”跟朵奔云似的,霎时冲出。

    “嗐!三十多岁的人,咋还耍赖呢!”知道被抢了先,铁云钢赶紧一夹马肚子,“乌云追风兽”四蹄翻飞,紧追而去。

    登时,云泥大道上,两人一前一后,一白一黑,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耳畔风声呼啸,大道两侧接连化为虚影。铁云钢破风疾策,大黑马愤蹄怒奔,以一股舍我其谁的霸绝气势,逐渐缩小了与前方大白马的差距。“乌云追风兽”不愧为神驹仙骥,即便驮着身高过丈的铁云钢,外加一把几百斤重的“碑文斩”,依旧无可阻挡,所向披靡,仿佛世间就没有它去不了的地方。

    策马奔腾之间,落云峰以冠绝天地的气势,朝二人眼中缓缓压来。此时,坐落山脚下的玉京城,威严静穆,如一位沉默寡言的父亲,端坐门庭,目候归来的游子。

    随着二人的风驰电掣,北云国都——玉京城,逐渐展现出其自身的层次与颗粒。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称呼,而是将这个称呼分化成一个个具体的存在:高大坚固的乳白色城墙,随风飘动的猎猎旌旗,鳞次栉比的房屋瓦舍,威严洞开的青黑色大门,以及高踞城墙之上和镇守城门两侧的一位位雄兵猛将。

    一条乳白色大道陡然递入铁云钢眼中,并在前方不远处接壤了红褐色的土路。片刻之间,马蹄下原本沉闷错落的声响,随即转化成清脆有致的踢踏声。大陆两侧,一个个白色石雕,紧接出现。这时,玉京城便一点点向铁云钢揭开了自己神迷的面纱。距离它越近,铁云钢越能感受到它的细致和考究。

    这时,两人几乎并驾齐驱,朝着城门作全力冲刺,看样子,势必要在这最后的三里地上,分出个输赢。眼看城门近在眼前,二人这番来势汹汹的较量,自然惊动了都城守卫。果不其然,一声意味着警告与通报的号角,在城墙之上凛然奏响。

    “兄弟,快收住!”言罢,云九霄轻勒缰绳,收缓奔势。

    “大哥!兄弟我先走一步!”铁云钢置若罔闻,照旧纵马飞驰。

    “云钢,快停下!”瞪眼瞧着铁云钢不管不顾奔向城门,云九霄又气又急,两腿一夹马肚子,也登时跟上。

    尖锐之声破空刺耳,数十支箭矢迎面射来,眨眼到了铁云钢头前上空,眼看就要将他射成个大刺猬了。

    “云钢!”云九霄怒声高喊,随即闭上双眼,不忍见到惨剧的发生。

    所谓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这玩意儿别看个头小,最是毒辣不过。

    眼看铁云钢就要命丧箭雨,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伸大手在脑瓜后面一掏,“碑文斩”旋即在其掌中飞转起来,顿时身旁四周刮起一阵旋风,嘣嘣嘣,数十只箭矢纷纷散落于地。“哈哈!太少太少,再来点!”

    闻见狂声,云九霄睁眼望去,铁云钢赫然已近城门。“云钢!快停下!”这会儿就算他喊破喉咙,对方怕也是听不见了。

    守门的军士一看,我地妈!这是家伙到底是人是妖怪,手中拿的什么玩意儿,怎么好像块棺材板子。“快!用盾车拦住他!”

    铁云钢正自得意,一看前头推出两堵墙来,心中非但没怯,反而因为好奇,斗志更胜烈火,心说哪怕是刀山,老子今儿也给你趟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这一人一马可就到了盾车前方,速度竟比之前还要快上三分,眼看就要一头撞上这生铁银钢打造的笨家伙,乌云追风兽却一跃而起,径自从一丈多高的盾车顶上轻松跨过。霎时,所有人都呆了;只听说有飞马,今儿可瞧见一回真的了。

    “吁……“城门内,待乌云追风兽落地跑出几步,铁云钢方才勒缰收马。同时,几百名军士举戈仗矛,如浪涛一涌,将铁云钢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家伙,你竟敢公然冲撞国都大门,瞧你袒胸露怀,一副凶相,不用说,肯定是个作恶多端的歹徒凶犯。”这个领头的一挥手,“弟兄们,上,把他拿下!”

    士兵得令,就要动手,忽听城门洞内有人高喊:“住手!”军士寻声望去,只见一匹白白净净的大白马上,坐了个披麻戴孝的中年男子。待到近前,男子跳下马来,平顶身高九尺有三,头戴束发金冠,卧蚕眉下一对鹰目,神光炯炯;鹰钩鼻,留了点小胡子,一身英明神武气,不怒自威。

    “你谁呀?”当头的瞧这位不是个寻常人物,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哼!不长眼的东西。”云九霄掏出块牌子,朝当头的丢了过去。

    那位接着一看,亲娘欸!扑通就跪地上了。“不知擎王驾到,小的多有冒犯,望王驾恕罪!”他这么一喊,其他人立马跟着跪了一地,把城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行了行了,起来吧!”军士官将玉牌双手奉还,云九霄接过放入怀中。“你留下,其余人速速归岗”众军士答应一声,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只留下当头的在这儿答话。

    铁云钢这时跳下马来,往云九霄身侧一站,想找找当头的晦气。“嗐嗐嗐!我问你,刚才你说我什么来着?歹徒凶犯?你哪只狗眼瞧出来的,要说不出个小鸡啄米来,我把你眼珠子扣下来当炮踩!”

    当头的一看这位,好嘛,身高一丈过二,跟个险道神相似;满头披肩红发,也不扎,也不束,被风一吹,十分飘洒;一张刀削斧斫的古铜脸,有棱有角;两道九转狮子朱砂眉,通鼻梁,大方口,这要不乐还好,一乐,还缺着俩大门牙。披了件滚绒边黑色大氅,里面什么也没穿,袒胸露怀,没胸毛,当中刺了条金睛大黑蟒。最惹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拿着的家伙,搞不清楚是钢铁,还是石头,还是木头,个儿挺大,挺厚,跟块儿棺材盖差不了多少。

    闻言,军士官刚站起来,扑通又给跪下了,哭着鼻子说:“爷爷,我有眼不识金香玉,错把神仙当魍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猪鼻子竟插大葱,您大人有大量,大笔写大字,宰相肚子能撑船,将军怀中能跑马,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这给爷爷磕头了!”说罢,梆梆梆,磕得还真响。

    “嘿!真是屈才了您!”铁云钢没想到这家伙嘴皮子这么溜,又叫爷爷又磕头,搞得自己挺舒服。

    “贤弟,别戏弄他了,待我问他几句话。”云九霄道,“你起来,本王问你点事。”

    “多谢王驾开恩。”军士官起身站立,毕恭毕敬。

    “本王问你,除了本王之外,其他王爷到了几位?”云九霄问道。

    掰着指头数了数,军士官答道:“回王爷,头一个到的是翼王殿下,接着是梁王、齐王、昀王、屏王,这么说吧,除了您跟天威王,该到的都到了。”

    “天威王没来?”云九霄有些惊讶。毕竟先皇与天威王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兄,血浓于水,关系自是不比旁人。

    “回殿下,天威王来没来奴才不敢瞎说,或许他老人家正在路上。不过,小的负责把守大门,治丧其间,每一位进入国都的王爵公侯,都会登录在册,直至今日,也唯有您跟天威王尚未登录。”

    “嗯……幸苦你了。”言罢,云九霄摸出一块银子,赏给了军士。“赏你的,拿去买点好酒喝。”

    军士接过,忙跪地上叩头谢恩。手里掂了掂,好家伙,够自己逛几回窑子的。

    不一会儿,飞云军陆续进城。二人重新归队,率众来到凌霄城宫门。

    “小的参见擎王殿下。”守卫跪下行礼。“禀殿下,翼王有令,凡军兵人等不得入皇宫院内。”

    云九霄当然知道规矩,即便没有翼王下令。“小宝!”

    “王驾千岁!”青衣小生这时已然回转。尽管“猕仙居”老板是个极为精明难缠的主,可当他瞧见刻有“天下布武”字样的玉牌时,也只能咬牙应下如此蛮横的要求。

    “你即刻带领飞云军前往神机营报备。”吩咐下去后,云九霄带着铁云钢策马进了南天门。城门洞中,忽然一股阴风袭身,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