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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二公子运茶即将进京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传入盛长宁耳中时,她还在心不在焉地想着前两日在楼上拾起的那本书。
“公主,您……是何时同沈二公子关系这般要好?”元儿在一边研着墨,话里小心翼翼。
她原想不该打听主子的事儿,可那日她观公主神色,两人不大像是相熟,倒像是沈公子一厢情愿似的……
一时之间,她也不大确定了,公主与那沈公子究竟是什么情况,想了许久,她还是决心问出口。
盛长宁握着的笔一颤,墨水滴在宣纸上,晕开浓墨一片。
她的心慢慢沉下来,脸色有些忍抑不住的难看,“你说什么?”
元儿被她的神情给唬了一跳,半是迷茫半是忐忑地道:“公主,您是怎么了……那日在秦风别苑里,您不是同沈二公子交谈甚欢么?只奴婢以前从未见过您同他交好,才这么一问,是奴婢多嘴了…是奴婢多嘴了……”
元儿说着越发惶恐,就要跪下,盛长宁蹙着眉让她起来。
元儿在盛长清身边待了应有五六年,按道理来说,她说没见过沈子邀接近盛长清,那定是没见过。
“沈子邀从前没来过宫里?”盛长宁沉着声问。
元儿想了片刻,才答道:“是,奴婢从未见过沈二公子。”
“你先出去罢。”盛长宁放下手中的笔毫,面色恢复原先的宁静,语气更是再镇定不过,“记住了,前几日沈子邀没有进京。”
她这话一出,元儿当即明白是何意思——各地官员无旨进京者,乃谋逆作乱的大罪。
元儿面色一凛,郑重地应了声:“诺。”
门被重新轻轻地合掩上,盛长宁眉头依旧未松缓下来,沈子邀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是很早之前,就掩人耳目地同盛长清往来,还是说,只是现在才来蓄意接近她?
如果是后者……
那他是认出了她么?
盛长宁脑中有些混沌似的,乱成一团。
先是她重生、沈子邀接近她、后头又有人扔下无字书籍。
这些到底是与她盛长宁有关,还是只是盛长清的身份带来的?
是利用?是警告?
盛长宁指腹摩挲着大袖间的那本薄壳书封,质感上乘,不似民间凡物。
她也明里暗里地向元儿打听过了,楼上原是盛长清时常温书的地儿,有桌案、书架和小憩用的软榻,一一都能说得通。
可后来不知怎的,盛长清便用锁封了,不仅自己不再上去,更不许旁人到楼上去。
昨日,书立上那一叠的书重新被元儿搬了下来,盛长清都翻过了,无非就是那些寻常女子读的《女训》、《女戒》之类的,中规中矩,连本杂书都没有。
只是同地上拾到的无字书,书封质感却不尽相同。
一切都没厘头,盛长宁轻声叹着,那阵自内心而来的无助感,又叫嚣着汹涌而出。
将袖中的书摆在案上,盛长宁提笔在侧页划下一笔,将书与那些《女戒》混在一齐,同样是蓝壳书封,若不仔细分辨再也看不出来。
这座阁楼,不能再待了。
………………
罄北殿是历来楚皇的寝殿,修筑在楚宫偏北,与皇后的朝阳殿相比,更显恢宏气度。
穿过迂回曲折的长廊,元儿紧步跟在盛长宁身后,心里莫名地提了提,她有些不安起来。
“公主……陛下此时应在罄书殿才是,您该走这边……”
元儿忍不住地提了声儿,唤了盛长宁一句。
罄书殿是批阅奏章的地儿,隶属楚宫的前宫,从前父皇每每下朝后,都要先去那儿。
盛长宁还记得,那时父皇亲自教导兄长,就在这罄书殿里头,还有时太傅也常来。
他严厉极了,若要见着盛长宁在,还会拿着书让她一齐来诵读,盛长宁至今还记得,先诵《大学》与《尚书》各十遍,再由太傅来讲解《通鉴节要》。
那时候,兄长好玩,她却能沉得下心来,即便学得腹中饥饿难忍,她也学不来兄长的嬉笑喊饿,只抿着唇半句不吭声。
因为那样,她能看见父皇投来欣慰的目光,这足以抚慰她的所有。
那时,盛长宁想着,要优秀。
她是大楚的嫡长公主,也是大楚储君的胞妹,她要让父兄为她自豪。
盛长宁垂下眼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或是回应元儿,扬唇一笑,笑里有些嘲弄。
她道:“他在罄北殿。”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盛长慕,她的……胞兄啊。
守在罄北殿的小内侍有些昏头昏脑,他昨夜替小于子守了一整晚不说,今个大早也不见人影,气得他差点儿骂娘。
硬着头皮,他只好继续顶着,小李子打了个哈欠,泪意泛滥间就见面前突然站了一抹身影,他揉揉眼定睛看去。
眼前的女子一身宫装,发髻虽挽得齐整,簪钗却不显华贵,连手边的环钏、腰间的禁步都未曾佩戴,面色清惨柔弱,用“可怜”二字来形容都不觉贴切。
小李子顿觉头皮一麻,上前一步便将人拦了下来。
“站住,做什么的?”
盛长宁抬眸看去,小内侍眼里有挡不住的厌恶,仿佛她是什么恶人一般。
盛长宁定了下神色,缓声道:“烦请公公前去通禀一声,本宫是……”一时之间,盛长宁竟有些卡壳,她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了。
换作从前,哪个不长眼的敢拦她?宫里的人都是毕恭毕敬,在宫外有阿南一剑横过去,再不济她自己还有长鞭在手。
现在呢?
她这幅身子别说甩鞭子了,连接下盛安乐那一鞭,她的手就痛了好些日子,现在要是动起手来,这内侍一推手就能要她半条命罢?
“等着。”小李子也不待她说完后头的话,不耐烦地摆摆手,一扭身进去了。
看着他推门后变得恭敬,盛长宁轻吁了口气,心情是难言的复杂。
“公主,幸好这位公公肯通融,只是您、您去做什么呀……”元儿声音低了又低,她此时手都是在抖的,整个人战战兢兢。
盛长宁没看她,也不答她的话,心说要是这人不肯进去,她就要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