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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竽笙仰头,止不住冷冷嘲笑,笑这事态竟是这般玩弄于人,笑这世上人心易变,真心在某些偏执之人那里甚至一文不值。
“如今,疫毒再有抬头之势,所以,”
“住口!!”季竽笙跳起来,一声大喝暴力打断了和尚的话。
“想我再救他们一世?我告诉你,你大错特错,这世间再没有比人心更毒的东西,对于一个心灰意冷决心赴死的人来说,你以为她会蠢到再来一次?我没有你那样的胸襟,也不如你那样的胸怀,你倡导众生平等我佛慈悲,就自行去传播你们理念,我没有义务去为你们做任何牺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意,你们怜悯众生的同时,自然是希望我弘扬你们佛教壮大你们的教众,可是,我疲了,倦了,即便你是唯一懂我的人,我也不会耗尽热情任凭他们□□伤害。”
“上天怜我,让我遇上不周山万年一轮回的重塑,撕破了乾坤才让我灵魂突破时空进入轮回,本来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把我召回来?召回来面对以前丑陋的人?面对以前的是非恩怨?还是面对他们再一次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曾经往事不堪回首,季竽笙痛彻心骨,红眼之中,已经蕴起黑压压的业火。
她冲上前一把拧起他的衣襟“我告诉你,那一世我已经苦够了,这一世,休想我再回去”
说完,季竽笙一把将他推开,迅速拾起地上碎盘往脖子抹去。
就在碎片刺入皮肉的那一瞬,“啪”的一声,她的手被弹开。
“阿弥陀佛”和尚一道长声感慨。
“臭和尚,为何阻我?”季竽笙持着碎盘怒指着他。
和尚抬头,眸中起了一层雾色“以佛祖舍利招魂之人,非任务完成离不得。鱼施主莫要极端行事,待功成身退,轮回之门自然会向你打开。”
“若我不依呢?”
“万事自有天理,何必无谓之争?”
“那好,即使如此,你就先给我叠背吧!”浑身压着怒火的季竽笙同前判若两人,她持着碎盘朝和尚刺去。前尘记忆已经尽数清晰,疾风知劲草,试想,一个人灰心意冷到投火自焚,活在那样的世下还有什么值得期待?
和尚不抵不挡,双手合十闭目等着她。
可碎盘还没刺中他,和尚就先一步倒在地上。
和尚倒下的身影印入她眼瞳,她陡然将碎盘收回,倏忽之间,她双眼恢复了清澈。
“噗~~~”和尚一口鲜血喷出。
“不,若不是您将疫毒半数吸入体内,那场瘟疫不会平息得那么快”一句简单的话涵盖了她多少委屈,而体恤她付出的,竟是眼前萍水之人。
而眼下,他就要性命不保。
季竽笙膝盖一折,半跪在地上“为什么?”
和尚吊着半口气,抖抖擞擞从怀里掏出羽商指链和喋魂盅递到季竽笙手中“亏得、亏得法器没被鬼、鬼火烧毁”
季竽笙接过法器,心中万分滋味。
“我以你生前鲜血为媒召你归位,七七,七七四十九天后,骨血相通,你会、会渐渐恢复你原来的本身”
“当初,无戒大师给予我,给与我三颗佛祖舍利,一颗被我拿来灭掉鬼火找回法器,一颗,用于召你回归,最、最后一颗,我埋在了大斧山,你、你若是执意回去,只能靠它打开轮回路”
“我佛慈悲,并无利用你,利用你振兴我教,只是可怜、可怜天下苍生”
“贫僧使命完成,自当、自当殒命跟随佛祖而去,望、望、望施主,多、多多珍重~~~”
说完,和尚的手重重垂下。
曾经,以为一天都离不开的人,现在却成了她归来最介意的原因,当年的承诺何其轻微,说好一生一世,然而抬头,却已然过了一生。
……
借着香垣镇城郊,季竽笙就近把和尚给埋了,费了一阵功夫,她还是像模像样给他整了块木碑,除去繁文缛节,以黑炭写着“无名和尚之墓”。
“确实是无名和尚”季竽笙这样想。
黑白无常素来只勾有名有姓有生平的魂,季竽笙觉得“无名”二字不足以表明他的身份,如何是好?魂魄去不到地府,进不了轮回岂不是变成孤魂野鬼?罢了罢了,虽然和尚不够厚道,给她找了一堆麻烦,她也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委委屈屈咬指落血,在他木碑上按个手印落款,以兹表明他是大祭的熟人。如此一来,黑白无常看在和她熟络的份上也会格外照顾。
“和尚,下到地狱记得替我向冥冥众生问声好,做了那么多年大祭,他们没少帮忙”季竽笙添了最后一抔黄土,朝他坟上拍了拍。
“可别怪我小气,你真的是穷到令人发指,要酒没酒要肉没肉,勉勉强强找了个破碗给你舀上半碗河水你也别嫌弃,喝了就上路吧”季竽笙抬起破碗敬天敬地后,一字撒在坟前。
“没有权杖也不能为你作法祭祀,不过观你面相光明,上刀山下油锅的事情也轮不到你,阎王一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
说着说着,季竽笙倒把自己给恼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瞎操什么萝卜心,自身都难保还替别人分什么忧。
她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你倒是死有所安,我呢,我又该何去何从?”
一想起这恶作剧一般的遭遇,季竽笙憋不住一肚子的怨气“不是我说你,你放我一马不行吗?非得把我揪过来,你揪过来也就罢了,总不能因为赶时辰给我随意找个身体,你看你看,都馊了,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你随意找个身体我也认了,还给我整了个什么七七四十九天恢复本身,你是生怕别人认不出我来,还嫌追杀我的人不够多吗?”
“我可告诉你,你埋在大斧山的佛祖舍利我可真的要去找,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至于你操心的什么瘟疫,嘁,天塌下来有大个的扛,那四大家自己去管吧。关于兴佛教的事情,你大可放心,即便我不帮忙,过不了多少时日,它自然会成为香火鼎盛、教徒众多的名门大教。”
“好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季竽笙朝土坟双手抱拳,别过之后,背着手撅着屁股往香垣镇去了。
……
香垣镇地处江南,是广陵玄音阁辖地,水路阡陌,城中交织密布的河网,灰墙瓦黛,飞檐翘角好不繁华。
一路喷香叫花鸡的味道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飘出来,季竽笙深深吸了一口气,香气肆意霸占她的五脏六腑,瞬间将前往大斧山找舍利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管他,饿死事大,大病初愈的,难得回到香垣镇,怎地也不能空腹而归吧?
刚这样想的时候,两只脚就已经很自觉地朝飘香的地方搜过去。
“小娘子,这是要往哪去啊?”突然,一只折扇从身后搭到她肩上。
季竽笙侧目微斜,心中有数了。不用问,既然称呼“小娘子”的自然不会是熟人,更何况声音如此猥琐,不用回头,季竽笙就猜到自己被调戏了。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大祭的便宜都敢占。
本来还想一个耳光打回头去,但季竽笙心念一转,这许久不回来,倒是想看看这些流氓的功夫较以前的她来说涨了多少。
她捏住半拉袖遮住脸,学着别人扭扭捏捏,矫揉造作的回头。
眉目一抬,看见个尖嘴猴腮的色胚模样,她心中暗喜,原想,如果是个美男,她还忍不下心调戏,这下放心了,长成这样爹不亲娘不爱的鬼样子,她调侃起来多少也良心自在。
于是,缓缓放下衣袖。
终于,在露出脸的时候,传来一声惨叫。
“啊~~~~鬼、鬼啊!!!”
那色狼脸色大变,陡然一跳弹开丈外,慌乱中拉扯着众人指向她,瞪着眼睛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刺激。
??
鬼?
啥意思,认出她来了?
这人一声惊呼,引来了众人的目光。他们对着她指指点点,比比划划。
不对啊,若是认出她是大祭鱼上皇,势必惊怖得脸都扭曲了,哪能这样无波无澜的流露出鄙视和嘲笑?
旁边有个卖鱼的大缸,季竽笙眉头一挑,慢不打紧的走过去往水里一瞧。
我靠,差点没逼她当场爆粗。
整整半张脸的黑色胎记啊,娘胎丑就罢了,偏偏这身体主人生前爱美,涂了一脸的面粉,这半边胎记遮不住,就出现了一黑一白,一阴一阳的惊人奇观。
这就罢了,非得涂上两坨腮红,打在苹果肌处,真大爷的像极了猴屁股。
能骂脏吗?
想
非常想。
此刻,她真是有把和尚挖出来暴尸三天三夜的冲动。
看着身材还像模像样,一看这脸死的心都有了,怪不得和尚才说她会七七四十九天恢复原貌。曾经,她好歹也是四大美男的老二,怎能容忍自己丑到这个份上?
让她丑死,岂不比被四大家追杀还让她痛苦?
“你个死丫头让人好找,格老子的,走!!”还没等季竽笙从悲恸中回过神来,没来由的出来个人,一把拧起她衣领就强行把人拖走。
季竽笙上够不着他胳膊,下又踩不着地,只能像个死人一样任由他拖着。
靠,就是这样欢迎大祭归来?
大和尚,你给我滚出来,我保证不鞭尸你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