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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旧时王谢堂前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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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满目泪痕,望着福满哽咽不能说。

    鸡鸣露晓,当是王家家破人亡时。

    昨日老太太精神稍济,命贴身侍从将家中库房打开,将现银尽数取出,唤了各处管家,将府内非家生子的奴仆每人派二两纹银,让他们漏夜翻墙逃命去了。其余家生子奴仆因籍上有名,无处可逃,取了金银细软,趁夜送回家中父母妻儿处,好好安顿告别,天明须归。

    昨夜动静之大,哀嚎阵阵,饶是一尘这样躲在深闺不问世事的千金小姐也是知晓的,贴身侍女从管家处得了白银二两,自己又私下开了私库,着意又添了他们许多,这才打发他们家去,怕幼弟尚小无措,亲去外院接了他来,稚弟尚幼,不知世事福祸难料,临睡前仍在念叨玉堂馆里挂了牌的金玉肘子,口水流了一枕巾。

    一尘守着幼弟,独自垂泪对烛至天明,破晓时分,墙外铁蹄阵阵,着红缨披白甲的铁骑将王家团团包围,从重重铁甲当间,走出一绯色罗袍,白绫袜黑皮履,腰挂锦绶的男子穿朝服而来,想必是刚下早朝便被官家派来宣旨的。

    老太太身着诰命服领王家众人,净手焚香,聆听圣意:“朕膺昊天眷命,庭下有臣王致中,蒙先祖恩泽,得一石俸禄,本应矜矜业业感召圣喻,然,此子受方魅惑,偏听偏信,失察真相而不自知,弃青州数万百姓性命于不顾,为罪臣剳言进谏,以命相胁于天子,其罪当诛,但朕感念先祖为国半生戎马,从轻发落。现将罪臣王致和夺袍落冠充军,王家所有官眷尽数流放闽洲,家产府宅收归国库。”

    “老夫人,还不快谢恩?”绯袍男子携旨提醒道。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将顶上玉冠卸下置于香案之上,豆大的珍珠仿佛还留有老太爷在世时,王家的荣光。

    “谢圣主恩。”老太太领着王家众人跪地谢恩,绯色冠袍男子紧忙伸手相扶:“老太太,昨夜中秋盛宴,王大人当众为青州案罪臣谢斯武陈情,令官家龙颜大怒,本欲就地斩杀,是御史台颜大人以额击柱,用命帮您护下了王家数百条性命。”

    “敢问颜大人尸首何在?我王家得此大恩,无以言谢,定要去叩别恩人。”

    “颜大人虽顺利护下你们王家性命,却也惹得官家不快,颜家人不敢在京城放声恸哭,今晨已悄悄敛了尸首往南行了,听说颜大人的老家便是在闽洲之地,若你们走得快些,没准你们两家在路途当间还能碰上。”

    “正是此礼,老身携王家众人多谢金紫光禄大夫提点,此去山高水长,想来未有相逢时,就此别过了!”老太太对着绯色官服男子躬身一鞠,欲领着王家老小南下追颜家而去,永昌侯府小厮匆匆赶到,递上一包碎银道:“老太太,我是侯府二少爷跟前的小厮,我们少爷突闻王家变故,心思过虑病倒,神思稍霁时,命我封了二十两纹银赠与你家大姑娘,望她在闽地能生活从容些,我们少爷的内心也能少受些煎熬。”

    “这永昌候二公子倒真如传闻那般,是个仁义之士。”金紫光禄大夫不由的赞叹一声,倒是让小厮藏在腰背上的手不知道该不该取出来了。

    一尘扶着强打精神的老太太,眼尖的瞧见小厮的动作,心里极为不屑:“你们家公子还说什么了,一并说来吧。”

    “这个......这个......”小厮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金紫光禄大夫,眼睛一转找到了说辞:“倒不是我家少爷还有话说,只是少爷突然病倒,老夫人请了白云道观的真君给少爷起了一卦,说少爷与王家小姐的八字对冲,不利于结成姻亲,否则与双方俱是灭顶之灾,所以......所以老太太命我来此归还王家小姐的生辰八字与婚书,免得耽误王家小姐另觅佳婿。”

    “两家商议婚事之前,便也找了白云观的那个老道合过八字,那时怎的你们侯府人人都道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如今我王家倒台,怎上好的八字就对冲了?到底你们是跟我王一尘的八字不合,还是跟我爹爹的官职不合?”王一尘自小丧母,膝下又有幼弟需佑护,故而习得一嘴的牙尖嘴利,口舌之争从不落于人后,平日里还有王老太太帮忙遮掩遮掩,又秉着自己须有王家嫡女的风范,倒是也能端庄优雅,如今家中中落,本就人乏可欺,若是再一副软骨头的样子,怕是会被这世道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王老太太将一尘扯至身后,向侯府小厮告罪:“稚孙尚幼,无心之语,还请勿要放在心上,这婚书我王家收回,至于齐公子的生辰八字,被我置于高堂之上,如今王家被抄,婚书与八字不知流落何方,还望侯府自行寻回吧。”老太太颤抖着身子,深行一礼,带着王家众人随铁骑体面离开。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靠着军功起家的王家也倒了,随着先帝出生入死打江山的人家无一附存,朝堂之上再无武将一席之地了。

    青布囊里只剩下碎银几钱,王家众人面黄肌瘦的徒步跟在铁骑身后,老太太年事已高,未行几步已是急喘难耐,一尘拿了侯府的二十两纹银打点,赁得一匹马驹让王老太太和不满七岁的幼弟得以稍事休息,可银子有限,路途无遥,行不到几里路,那些个铁骑又伸手要钱,一尘将青布囊里剩得最后几钱银子悉数交予铁骑,却再难使得铁骑让步了,要钱不得的铁骑,蛮横的想驱二人下马,争执间,白马惊蹄扬高,将马背上的二人抖下,惊得幼弟哇哇做哭,老太太却没了声息,一尘面色苍白的抱起哀嚎不止的幼弟,顾不上细哄,狎带着一同奔去老太太身前,颤着声音问:“祖母,祖母,快醒醒,前方便是闽洲了,我们很快就能停下歇一歇了,祖母,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