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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林湖畔,叶槭流重新打开地图,指甲在地图上浅浅地划出一条线,思索几秒,合上地图。
虽然推测出异种应该是因为某些情况而暂时迁离了布林湖,但叶槭流的计划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转向一旁魂不守舍的布兰特,问道:
“除了布林湖,下一处异种聚集点在哪里?”
“往……往北,大概两个郡。”布兰特终于回过神,仿佛找到了重心,目光不由自主地攀在了他的身上,“你想要去那里看看吗?”
如果我猜得没错,那里的异种应该也已经迁离了……叶槭流收起地图,说:
“不,我们原路返回。”
如果不是这个时候,布兰特只会觉得艾登·诺兰温吞的平静让他恨得牙痒痒,他也不止一次在心里腹诽过对方的装模作样。
但发现家人突然消失、自己似乎被抛下的现在,绝对是布兰特最受打击的时刻。
仿佛即将从悬崖摔落的瞬间抓住了救命的绳索,他看着眼前的人类,忽然感觉肩膀放松了下来。
“当然,当然,”布兰特松了口气,眼睛也重新亮了起来,几乎是兴高采烈地说,“的确应该这样,我们现在就走!”
叶槭流:“……”你在高兴什么。
该不会是心理打击太大,直接傻掉了吧……这只湖龙好像放弃了思考,让我们悄悄从背后靠近,不要被他发现……叶槭流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看了狗狗们一眼,转身向着森林外走去。
……
芝加哥,圣杯教堂。
奥格穿过雕花铁门,踩着台阶,走进深红装饰的圣所。
轻薄的红色帷幕从两侧的天花板上垂落,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重重叠叠的深红帷幕间迷失了方向,晕出深深浅浅的红光。
嗒,嗒,嗒。
手杖敲击砖块的轻响在层层深红之间回荡,最终在深处停下。
犹如丝线的赤杯雕像前,矗立着一道深红色的背影。
祂并不显得高大,也不多么可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长袍遮挡住了身体的每一寸,仿佛那片血红色下藏着什么东西。
奥格注视着眼前的人影。
无数虚幻的感知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刺激着他的感官,每多注视一秒,他的意识都会往着毫无意义的混乱倾斜一点,而祂甚至没有多少恶意,奥格所产生的种种反应,仅仅是他们之间有着太大的差距。
圣杯教会的导师没有转过身,他的红色长袍逶迤在地,上面爬满了斑斓的花纹,仿佛无数白骨和血肉纠缠在一起,金色的婴儿被缠在血肉之中,阖着眼睛,小小的脸上浮现出快乐的笑容。细看之下,这件长袍似乎和导师的身体相连,或者说就是他的肉-体一部分。
轻柔悦耳的声音在教堂中悠悠回荡:
“你做得很好,我很期待你作为使徒的表现。”
奥格握着手杖,闭上眼睛,并不回答。
导师对他的沉默不以为意,祂的长袍涌动了起来,一根根纤细的血管从长袍下飞快涌出,仿佛红色的触手,纷纷涌向奥格。
“现在,让我将愉悦带给你,我的血将会流淌在你的身体里……”
无数血管如同丝线,纷纷缠住奥格的手脚,犹如红色潮水,没过了他的面孔,很快将整个人裹进了血红色的茧中。
教堂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血红的茧静静坐落在女神的雕像前,红茧的表面闪动着神秘诡异的花纹,散发出邪异而充满诱惑的气息,似乎会让看到的人陷入疯狂。
站在雕像前的红色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许久之后,红茧无声无息地融化,犹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其中浑身染血的金发少年。
黏腻的血丝从奥格的皮肤上滑落,没有留下任何残留,几秒后,奥格重新恢复了刚进入教堂的模样,衣服一尘不染,发丝丝毫不乱。
他低着头,微微喘息着,片刻后才抬起头,布满潮红的脸上一片冰冷。
奥格拄着手杖,一言不发地走出教堂,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也没有人阻拦他。
不久后,他回到了华尔道夫酒店,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奥格径自走进浴室,手杖放在一旁,站在浴缸边,举起了镶嵌宝石的高脚杯。
赤红的湖水从杯中倾泻,迅速注满了浴缸,一池荡漾的血水倒映出奥格的面孔。
他放下高脚杯,摘下手套放在浴缸边,苍白的手指对准胸口,突然扎了进去。
奥格闭上眼睛,胸口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大,狰狞和快意在他的脸上交错闪现,他的手臂也在用力,仿佛抓住了他的身体里的什么东西,一点点向外拽去。
一具完整的尸体渐渐被奥格从自己的身体里拽了出来,尸体面色红润,皮肤富有弹性,富有生命力,仿佛下一刻就能睁开眼睛,散发着和血茧一样的芬芳。
终于,尸体完全被拽出了奥格的身体,摔进了浴缸里,大泼大泼的血花溅出来,洒在墙面上。
奥格双手扶着浴缸的边缘,身体不断颤抖,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不久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微微荡漾的水面,嘴角缓缓勾起。
血溅在他的脸上,与他幽蓝的眼眸交相辉映,仅剩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团燃烧的漩涡。
……
周围的迷雾越来越浓郁,森林隐没在灰白色的大雾里,雾气依附在衣物上,湿冷的气息仿佛也浸入了布料。
叶槭流伸出手,淡淡的雾气从他的掌心流过。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几步之外,狗狗们和布兰特的身影已经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乳白色的薄纱,只能看见狗狗们鲜红如宝石的眼睛和布兰特的一头蓝发。
迷雾之主散布出的迷雾似乎有压制天命之人的效果,在浓雾之中,所有道路能力造成的效果都大打折扣。
叶槭流尝试了一下,发现他还可以正常开启光门跳转,但很难打开直接返回记忆中地点的光门,他毫不怀疑,如果换成其他同等阶的启的天命之人,恐怕连这种程度都办不到。
“……雾是不是越来越大了?”布兰特左右看看,紧张地没话找话说。
“如果雾继续变大,你会找不到路吗?”叶槭流问。
听到这句话,布兰特的脑海里立刻有了画面,他一个激灵,大声说: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家附近,就算闭着眼睛,我也不会走错路……”
说着说着,布兰特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现在我的家人都不在,艾登·诺兰又决定原路返回,还遇到了迷雾,也就是说,除了储备粮的价值,我已经没有别的利用价值了……布兰特越想越觉得不能高估艾登·诺兰的人格,内心顿时惊恐了起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望着叶槭流,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问:
“如果我们真的迷失了方向……”
雾再大点的话,很难辨别方向,甚至连走出森林也很难……叶槭流收回手,打开墨绿桌面,翻检卡牌,随口说道:
“不会的。”
爱尔兰多雨的同时也多雾,再加上少见阳光,雾气也不容易散去,但这么大的雾,叶槭流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没法确认,但这样的场景和异种的传说很像,当彼世之王在荒原上狩猎时,荒原会被迷雾之主散布的迷雾笼罩,贸然闯入的人类则会在雾中迷失……叶槭流一边猜测,一边将需要的卡牌拖进空槽。
如果是这样,异种的行为倒是很好理解了。
他们或许是知道了彼世之王即将开始行猎,灰王散布的迷雾就是狩猎的前兆,于是在行猎范围内的异种纷纷迁离原本的聚居地,避免被彼世之王行猎的号角吸引,不在范围内的异种则会被耳提面令不要到荒原上。
这一次行猎,布林湖附近或许就在行猎范围内,于是布兰特的家族整齐地迁离了聚居地,没通知布兰特,大概是因为他居住的湖泊离行猎的荒原很远,以他家里蹲的性格,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会离开家,没必要告知他……
不过狗狗们不懂还情有可原,布兰特是听着彼世之王的传说故事长大的,对于神灵了解却只有睡前故事的程度……说起来,雾之宫廷也在爱尔兰存在了这么多年,旅游路线的时间那么奇怪,或许就是为了避开彼世之王行猎?但这次明显发生了变化,这是不是说明彼世之王行猎的范围一直在变化,并且这一次变化得很突然,以至于雾之宫廷和异种都有些猝不及防?
想到这里,叶槭流拖动卡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或许对布兰特来说,彼世之王真的只是传说里的神灵,但现在,神话传说忽然变成了现实,带来的就只有悚然了。
如果彼世之王不止在英伦三岛行猎,他的传说应该不会只在这片岛屿流传,从这点来看,这几乎意味着彼世之王的宫廷距离爱尔兰岛很近。
而异种的传说里,彼世之王是无光之海的神灵,或许也意味着无光之海离异种很近。
以无光之海蕴含的危险,异种能够存在至今,必然是依靠着骨白鸽的庇护。
这样来看,或许并不是因为异种聚居在英伦三岛,骨白鸽才会让他的眷属守护这里,而是因为无光之海离这里太近。
当务之急是走出迷雾,离开彼世之王行猎的范围……不过既然彼世之王随时可能出现,教堂牲灵肯定不会进入迷雾,那么现在开始,我就可以使用其他道路的特性了……叶槭流将之前的零碎信息全部联系了起来,很快理清了思绪。
虽然他还可以通过桌面将他和狗狗们带进教派总部,直接离开迷雾,但把布兰特一只异种留在迷雾里,就很难说他能不能活下来了。
他抬起右手,一枚圆润的白珠耳坠躺在他的掌心里,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光,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暖意。
“初齿”,这件1阶灯遗物是费雯丽用于晋升的遗物,自然也出现在了叶槭流的桌面上。
不过和费雯丽收到的其他遗物一样,这件遗物也没什么用,最主要的特性是无论何时都能指出正确的方向,属于梳妆台上的垃圾。
费雯丽临走前带走了几件不起眼的,基本上和出门带点首饰差不多。
但现在的场景里,“初齿”的特性正好适用。
叶槭流在行李里翻了翻,找出飞钓杆,在飞钓杆的末端系上塑料瓶,把“初齿”放进塑料瓶里,简单做了个提灯,提在手里。
温暖的光芒在迷雾中亮起,一道微弱的金色光尘从“初齿”中飘了出来,指向迷雾的某个方向。
在光芒的笼罩下,布兰特内心的不安也渐渐散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步伐轻快地跟在提着灯走在前面的艾登·诺兰身后。
有了“初齿”的指引,叶槭流他们穿越森林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但走了半小时后,他们依旧没有看到来时的路。
周围已经完全被弥漫的浓雾淹没,隔着一米远就很难看清形状,叶槭流他们只能尽量靠近。
走着走着,狗狗忽然停了下来,侧过头,仔细地听着什么。
“三个脚步声,有一个比较沉重,是我们之前认识的那些人。”他们说。
之前认识的那些人……柯根和他带的团员?他们比我们早出发一天,是从前面折返了?看来我们的确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叶槭流瞬间做出了判断,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停下来等待。
他没有等待太久,几道略显凌乱的奔跑声从迷雾中传来,“初齿”的光芒在雾中摇曳,照出了背着奥兹、神情严肃的柯根,和剩下两个狼狈的团员的身影。
看到站在光芒下的叶槭流他们,柯根明显愣了下,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他是循着光芒找来的,能够照亮灰王的迷雾的,不可能是普通的灯,但提着灯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同行,而是靠着向导才能在荒原生存的艾登·诺兰。
扫了一眼艾登·诺兰手里的提灯,柯根并没有立刻做出判断,毕竟经常有低阶遗物流入凡人手中,大多数人不会想到遗物的效果,负面特性也会被认为是诅咒,光靠这点判断艾登·诺兰是天命之人,未免有些草率。
“诺兰先生!”他背上的奥兹也看到了他们,立刻喊出了声,动作幅度大了点,身体一僵,又趴了下去。
“你们好。”艾登·诺兰点了点头,看了眼奥兹的腿,问道,“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柯根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大麻烦,但我建议你们快点离开迷雾笼罩的区域。
“奥兹刚刚摔伤了自己,我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不过在野外仍然有感染的风险。”
艾登·诺兰对于他的提议没有异议,几个人继续上路,期间柯根不时观察左右,警惕着迷雾中可能出现的东西。
天色一点点变暗,周围的浓雾却没有任何消散的趋势,反而越来越浓郁。
随着夜晚降临,灰白的雾气似乎也染上了深沉昏暗的夜色,树木变成了雾气中影影绰绰的轮廓,在微弱的光芒中,投下一道道扭曲诡异的阴影。
叶槭流环顾四周,因为弥漫的雾气,周围的可见度极低,“初齿”的光芒外,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仅凭肉眼,完全无法分辨其中是否隐藏着危险。
风越来越大,无数树叶在风中晃动,成千上万“哗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尖锐的笑声,不知道多远的地方,隐隐约约飘来了嚎叫声。
若有若无的光尘形成了一道金色的细线,指向越发黯淡的雾气,一行人沿着光尘的指示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前方也渐渐能够看到晃动的碎光。
随着他们靠近,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注意到四周的雾气变得稀薄,柯根紧皱的眉总算舒缓了一点,他将背上的奥兹放下来,想起来艾登·诺兰自称是外科医生,于是说道:
“诺兰先生,你能看看他的伤吗?”
看伤?这,我不会……叶槭流怔了一下,深觉被人设反咬了一口。
他立刻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能用得上的遗物,一边镇定地点头:
“可以。”
他将提灯放在一边,单膝跪下,准备看看奥兹的伤势,布莱克绕到了他的身后,也弯下腰,似乎打算一起看。
估计是摔倒时被石头划伤了,柯根只来得及简单处理,叶槭流正在琢磨要不要解开绷带,忽然听到几声嘶哑刺耳的狗叫声从迷雾中传来。
听到狗叫声,柯根的神情陡然变了。
他一把将身后的两个团员拽倒在地,同时低下头,大吼道:
“不要抬头看!”
哪怕他动作已经够快,这一下依旧浪费了一刹那,想要去拽艾登·诺兰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被他拽倒的赫尔曼和埃伦发出一声痛呼,柯根却无暇关注,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项链,细细的银链缠在他的手上,一枚散发出温暖光芒的黄金吊坠在他的手掌之间晃动。
属于生者的气息忽然间从他的身上消失,银白的冰霜侵染了他的眼眸,他的神情变得平静而冷淡,一道道透明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伸出一双双透明的手,缠绕在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从吊坠中飘出来,仿佛无数辉芒构成的星环,环绕在柯根的身边,迅速将周围的人全部包围在内。
危急关头,柯根来不及做更多,他的余光中,视野边缘的雾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感染,迅速染上了漆黑粘稠的颜色,变成了深一块浅一块的恶心物质,散发出浓郁的腐败恶臭。
漆黑粘稠的液体迅速向着周围蔓延,越来越多的雾气开始改变,改变来得如此迅速,丝毫不给反应的时间,像是早有预谋的围猎,将他们包围在内。
然而柯根很清楚,这还不是最大的危险。
彼世之王行猎时总是会带上祂豢养的冥界犬,这些腐烂的猎犬会为祂追猎荒原上的猎物,它们能够在雾气中自由穿梭,也没有肉-体存在,会将感染和腐烂的诅咒带给看过它们的人,柯根不清楚它们长什么样,因为没有人能够看过它们还能活下来。
但凡看见它们一眼,就会变成它们追猎的目标,在目标死亡之前,它们绝不会放弃追捕。
仿佛笑声的嘶吼声环绕着他们,柯根无法抬头,只能尽量偏转脑袋,试图看清艾登·诺兰和他的向导以及学弟怎么样。
重重缭绕的辉芒中,他看到深蓝头发的青年敏捷地扑倒在地,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姿态格外怪异;
他看到黑发蓝眼的男人仍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让他没有看见在四周奔跑的冥界犬;
他看到那个白发红眼的少年站在艾登·诺兰的身后,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脑袋凑到他的耳边,嘴角咧开笑容,露出一点尖牙。
溃烂和腐败迅速浮现,他的脖颈先是皮开肉绽,接着血液迅速发黑,变成了粘稠污浊的液体,皮肤则开始膨胀,浮现出一个个黑红色的水泡,表面凸起发亮,显得极为恶心。
然而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变化,鲜红的眼睛望向前方,用轻快的声音在医生耳畔低语:
“不要看。”
艾登·诺兰微微点头,仿佛无论他的向导说什么,他都会全无保留地相信。
看到他这么配合,布莱克也松开了手,放任闭着眼睛的医生站起来。
尖锐的呼啸声从头顶掠过,柯根下意识收回视线,在冥界犬仿佛嘲笑的嘶吼声里,他还听到了布莱克欢快的声音:
“左手,右肩,右腿!”
“左边那只被切开了,右边一只在树上,一只在滚!”
“头,右手,左边愈合了!”
他在引导艾登·诺兰……柯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个念头,忽然感受到剧烈的震动,接着一阵猛烈的气浪向他们的方向扑来。
“轰隆!”
树枝和树叶“哗啦”晃动,接着是树木倒下的重响,地上的碎石全部腾空而起,烟尘扑面而来,仿佛发生了地震。
在巨大的噪音里,布莱克的声音依旧清晰、明快、充满活力。
“左边散开了,右边一只伤势很轻,一只还剩一半!”
他的提示很短,也很莫名,至少柯根也听到了他的话,却无法在脑海中构建出战斗的场景,他甚至无暇为艾登·诺兰突然展现出的实力震惊,因为比起这个,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更让他震惊。
柯根很清楚,如果换成自己,他根本无法凭借如此模糊的提示和冥界犬搏斗。
他能想到,这需要的是对周围环境的了如指掌、强大的反应能力、丰富的战斗技巧和对敌经验,可哪怕柯根觉得他并不缺少这些,他也想象不出来艾登·诺兰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激烈的战斗仍然在继续,这时,一道仿佛能够撕裂灵魂的尖啸向着四周辐射,荡开了肉眼可见的波纹。
尖啸声响起的瞬间,倒在地上的几个人发出惨叫,开始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捂住耳朵翻滚。
柯根也不能幸免,尖啸仿佛贯穿了他的耳膜,剧烈的头疼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他的身体颤抖起来,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挟着强烈的痛楚,以及冲击意志的混乱。
不等疼痛稍稍散去,柯根再度感受到雾流开始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以恐怖的高速冲刺而来,如同锋利的箭矢,任何阻拦它的东西,都只有粉碎的下场。
布莱克的声音也滞了一瞬,仿佛受到了尖啸的影响。
意识到这点,柯根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这一瞬足以发生很多事,更何况艾登·诺兰现在无法看见全局,却要抵挡三只冥界犬。
“刺啦!”
他的不好预感实现得极为迅速,有什么刺穿了空气,衣物撕裂的声音响起,一瞬间,柯根意识到,艾登没有躲开冥界犬的攻击。
他的手指忍不住攥紧了黄金吊坠,挣扎和纠结之色在他的眼底进行交锋,忽然他闭上眼睛,攥着黄金吊坠的右拳砸在地上,抵着地面就要站起身——
周围的空气猛地扭曲,下一刻,强烈刺眼的光芒在浓雾中爆发!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无数光尘迸溅在地上,留下发光的痕迹,四周腐烂的雾气在光尘中纷纷爆裂,发出仿佛沸腾的“嗤嗤”声。
柯根本能地闭上眼睛,然而眼前的黑暗中仍然留下了光芒的烙印,强烈,明亮,久久不散。
他听到了冥界犬刺耳痛苦的惨叫声,以及布莱克开心的声音:
“还剩两只!左边还没恢复,右边在右前方一步!”
艾登·诺兰没有回答,混合了玫瑰花香的血腥气息随风飘散,一声利刃出鞘的铮然声响,四周的雾气忽然间被卷动,随之响起的是可怖的风声,所有的风全部都向着中心涌去,如同巨兽发出的沉重呼吸。
柯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抓住掌心的黄金吊坠,向着声音最为低沉的位置投掷了过去:
“接住!”
银链撞上了剑刃,在“哗啦”的细碎声响中,缠在了剑身上,吊坠开始发光,光芒灿烂,向四周射去,腐烂的雾气被洞穿,一同洞穿的还有冥界犬的身体。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湖畔,空气猛地爆炸开来,气流向着四周压去,灌木和草丛全部被压倒在地,在地上的几个人全部被压得无法站起来。
湖水一波接一波,叠出千层绵绵不绝的水浪,扑上雪白的河岸,成千上万细碎的光在湖面上荡漾。
湖畔陷入了寂静。
寂静只持续了一瞬,片刻后,逼人的热浪从四周汹涌扑来。
刚才的光芒点燃了树木,周围燃烧了起来。
热浪之中,柯根第一个睁开眼睛,向着艾登·诺兰的方向望去。
火光在黑发上流转,照亮了男人的脸,他的大衣多处撕裂,衬衣的上臂被血染红,掌心往下滴血,古铜色的荆棘缠绕在他的手掌上,仿佛活着一样,迅速缩回了他的袖口里。
艾登·诺兰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而是转身走到布莱克的身边,微微倾下身,审视着他身上的诅咒痕迹,很快蹙起了眉。
布莱克倒是不怎么把自己的问题放在心上,咧开嘴角,看起来挺开心,不过还是乖乖侧过头,让艾登·诺兰查看他的身体。
短短片刻,柯根觉得他对于这两个人的印象已经颠覆了无数次,这让他内心越发复杂,深深感觉他看错了很多东西。
片刻后,艾登·诺兰抬起头,向着柯根走来,在柯根凝重的目光中,抬起手,打开手心。
刚才的黄金吊坠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医生另一只手抵在唇边,低低地咳了两声,温声说:
“感谢你的帮助,柯根先生。希望它的负面特性不要太严重。”
柯根注视着他的眼睛,几秒后,他移开目光,嘴角不再那么紧绷。
他没有接过艾登·诺兰递过来的黄金吊坠,嗓音沙哑地说:
“你的向导被无光之海感染了,但他还处于感染初期,高阶灯遗物可以驱散它的气息。
“另外,接下来几天,阳光会让你浑身剧痛。”
听到他的话,医生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有些无奈。
然而柯根从他说出的话里听出了平静,和蕴含在那平静之中的冷漠。
他用温和的语气说:
“我想我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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