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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爱尔兰,巨人之路。
成千上万的黑色玄武岩石柱屹立在海水中,浪潮举着苍白的浪花,前赴后继拍打在石柱上,溅起犹如珠帘般的水花。
溅起的水珠落下,空间忽然浮现出玻璃裂纹,裂纹破碎,穿着白衬衣和浅色西装领双排扣大衣,戴着黑色手套,黑发紫眼的年轻人从空间碎片中凸显出来。
他转动脑袋,看了看四周,确认自己的位置后,沿着绵延的玄武岩堤道,走向游鱼般闪烁银光的海面。
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刮过海面,卷起无数细小的冰粒,冰冷的海水逐渐漫过了年轻人的脚踝,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
他抬起右手,带着手套的手忽然变得虚幻模糊,仿佛不再存在于现实,随即在他的手掌下,无数重叠的轮廓同时展开,化作朦胧的光影,向着他蜂拥过来。
刹那间,年轻人的身体被光影吞没,从玄武岩堤道上消失不见。
格陵兰岛,世界上最大的岛屿,岛上绝大多数地区都位于北极圈以内,80的土地被冰盖覆盖,全岛终年严寒,最低气温甚至能够达到零下70摄氏度。
它距离冰岛大约300公里,距离爱尔兰则接近1700公里,在叶槭流开启第五门关前,靠着光门跳转前往这座岛屿几乎是不可能的。
越是接近北极圈,风雪会越剧烈,视野也会越差,想要从海上去格陵兰岛,意味着他至少要跳转上百次,足够让他身体里的奥秘暂时枯竭,到那时候,他就会独身一人被困在海上,几乎和找死没有区别。
遥远的海面上,模糊光影再度浮现,浮上海面的鱼群受到了惊吓,迅速游向海水深处。
一片片不规则的空间碎片悬浮在半空中,仿佛光华流转的水晶,人影落在空间碎片上,没有落入海水,反而站在了半空中,任由翻涌的海水打湿他的裤脚。
大海发出愤怒的咆哮,将更多的风雪投掷向出现在海上的旅行者,狂风卷起了滔天巨浪,仿佛要将海洋劈开。
数十米高的水墙缓缓升起,海水蓝得近乎黑色,无数鱼群在卷起的大浪中急急游动,避免被浪头打落,在恐怖而狂暴的力量中粉碎。
滔天巨浪下,旅行者仰起头,望着拍下的大浪,右手抬起,做出了打响指的手势。
一层层浪花翻卷,千万吨海水被海洋的伟力举起,漆黑的水墙中,划过犹如叹息的黑色烟雾,海水破开,露出一只巨人般的铅白色眼珠。
巨大的眼珠中,无数扭曲的漆黑物质涌动、纠缠、侵蚀,数万吨海水轰然落下,鬃毛灿烂的灰马跃出海洋,踏着巨浪扑下,带着浪花从天而降。
他的体积已经超过了蓝鲸,现世不应该存在如此巨大的生命,就像是神话中的巨人,人类的船只在它面前小得像是玩具,更遑论站在海面上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像是下一瞬间就会被毁灭。
黑发紫眼的年轻人仿佛被吓住了,忘记了躲开,依旧站在原地。
巨大的马蹄在他的眼睛里不断放大,占据了不断变形的瞳孔,避无可避,无路可逃。
他忽然笑了。
漆黑的瞳孔急速变形,拉成了苍白的纺锤形,他的左眼里绽放出斑斓的羽翼,成千上万的飞蛾从他的眼睛里飞出,潮水般向上飞去。
飞蛾破茧而出的同时,凯斐·杜尔的身体上也开始疯狂长出飞蛾,数不尽的飞蛾从他身上飞出,无数斑驳花纹迅速蔓延,转眼间,他的身体上已经长满了飞蛾。
这样的变化完全出乎了凯斐·杜尔的意料。
重重飞蛾裹住了灰马,灰白斑驳的飞蛾爬满了他的身体,像是一件斑斓腐烂的殓衣。
无尽飞蛾振翅飞起,斑驳的色彩填满了天空,卡特放下右手,一把仿佛不存在的虚幻钥匙随之消失不见。
他保持着叶槭流的外貌,微微勾起嘴角。
……
格陵兰岛。
垩白空旷的冻土中,空间破碎,叶槭流的身影从碎片逐渐复原,站在了地面上。
他回头望了眼大概是爱尔兰岛的方向,无声地轻轻吐出一口气。
接近1700公里的距离,如果只靠我自己,中途不被凯斐·杜尔堵住才奇怪……叶槭流心有余悸地想。
越是往北接近世界尽头,无光之海和现世相接程度就越深,叶槭流能够转头回英格兰岛,坐飞机去拉斯维加斯,也是坐了最早的一班飞机,图的就是一个快,才赶在凯斐·杜尔发现之前抵达拉斯维加斯,不代表他能够用同样的办法去格陵兰岛。
不过问题也就是凯斐·杜尔本身了,怎么去格陵兰岛倒是没怎么让叶槭流费心。
开启第五门关之后,他的移动范围几乎不受限制,门扉存在于世界各处,所有门关都会为他打开,世界与道路于他再无阻碍。
就算之前没去过格陵兰岛,对现在的叶槭流来说,也不过是“破碎移动”几次的事。
离开拉斯维加斯后,他和卡特简单商议,制定好了计划。
首先,由卡特代替他,装成从贝尔法斯特出发前往格陵兰岛,充当引诱凯斐·杜尔出现的诱饵,之后由卡特自由发挥,总之尽量困住凯斐·杜尔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叶槭流抓紧时间进入格陵兰岛,这么久时间,凯斐·杜尔很容易失去目标,就算再找到叶槭流,也是很久后的事了,这段时间足够叶槭流寻找白夜博物馆了。
如果换个人,这个并不复杂的计划很难成功。
就算接近半疯,凯斐·杜尔也是神灵侍者,不可能看不出是不是他要抓的人。
但有卡特这位表演领域的专业人士在,这点小问题几乎不值一提,他又有“开启之钥”,完全可以简单模仿叶槭流的能力,最后一点破绽也不复存在,轻松就骗过了凯斐·杜尔。
接下来就是抓紧时间找到地方了……不过冬天的格陵兰岛也太冷了,果然是生命禁区,哪怕我的身体在开启铸之门关时锤炼过,都觉得冷得受不了,估计马上就会冻僵……叶槭流赶紧从怀里拿出一方折叠的软布,接着手中出现了一只纯银镂空的球形手炉。
这是他出发前和加西亚预定的,同样是他在红海女王行宫里的收获,软布里包着的是一种有着铸特性的香料,这种用古法炮制的乳香并不算特别高级,但在红海帝国时期也极为珍贵,因为它点燃时,周围都会被火焰般的温暖所笼罩,一小块就能够温暖一整座宫殿。
当然,普通的手炉也很难承受它所散发的热力,所以加西亚顺便捞走了摆在桌上的手炉,这一举动也方便了叶槭流,否则他还要想办法找渠道购买好用的手炉。
然而方便是方便了,这只纯银手炉也是文物,加西亚倒是没这么算,但也报了个10万美元的价格,在乳香上也没给我打折……上次的“无声铃珠”他报的价是40万美元,折算大约30万英镑,这次乳香的价格和蔷薇石英差不多,也是10克20万英镑……
光是买这些小玩意加起来就花了我五十多万英镑,现在我身上就只剩下卡里的1000万英镑……不对,买衣服,在贝尔法斯特的开销,去拉斯维加斯的机票,零零碎碎加起来也花了几千英镑,也就是说卡里已经不到1000万英镑了,而我还要支付奥格代购的费用,他还要抽10佣金……叶槭流心中流过一连串数字,忽然有些无法呼吸。
他控制住自己的念头,不再继续算下去,在掌心打开软布,几颗半透明的不规则块状物躺在软布中央,泛着浓金色的玻璃光泽。
叶槭流打开手炉的盖子,丢进去一颗乳香,把剩下的乳香收起来。
在手炉奇异的构造下,香料刚一放进去,立刻自动点燃,奇异的香气飘了出来,火焰的温暖也笼罩了叶槭流,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冷。
其实如果有铸影响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并且奢侈了,1阶铸影响就足够形成驱寒的热力,就算是格陵兰岛这种极寒地区,2阶铸影响也够用了,问题在于没事的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得到2阶铸影响……我好像也基本上没遇到几个白焰教会的教徒,总不能为了取暖放火烧山吧,只能烧钱了……叶槭流不是不想省这笔钱,可惜这么久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只能闭眼花钱了。
以前他都是从辉光教会和圣杯教会的祭司身上蹭2阶影响,现在奥格和费雯丽都不在教会了,连这两种影响他也蹭不到了,需要的时候只能自己制造,怎么想都不如蹭影响那么轻松方便。
他关上手炉的盖子,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卡特走了过来。
他起码穿了三层衣服,几乎把自己完全裹在防风外套里,手上也戴着厚实的连指手套,穿着防水靴,看上去和企鹅有得一比,俨然是一副可以去极地探险的装束。
神灵侍者难道还会怕冷吗?你怎么搞得这么煞有介事,真是爱演啊……叶槭流嘴角一抽,站在原地斜睨着卡特。
他甚至没戴帽子和围巾,金色发辫垂落在身后,耳朵和鼻子冻得有些发红,让叶槭流也不得不感叹他的专业,连这种细节都表现得这么到位。
卡特手里举着一面小旗子,走在叶槭流身边,兴致勃勃地左看右看。
叶槭流斜眼一看,发现卡特很精准地走进了手炉能够温暖的范围里。
简而言之,卡特正在光明正大地蹭他的手炉,而且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叶槭流:“……”
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
“我以为你需要专心致志对付凯斐·杜尔。就算他现在非常虚弱,实力和从前无法相比,但毕竟他也是神灵侍者,又带着海洋的感染,还是说对你来说这是个能够轻松解决的对手?”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这听起来像是一个谎言,不是吗?”卡特感叹了一声,“为了我的信誉考虑,我是不会采用这种没有余地的说法的。”
“……”叶槭流用虚伪的语气回答,“是啊,我相信你。”
他一只手提着手炉,一只手按在卡特的肩膀上,周围空间同时破碎,转眼间,两个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远处的冰盖上。
靠着“破碎移动”,叶槭流和卡特迅速深入了垩白的格陵兰岛。
卡特仿佛没听出叶槭流的意思一样,自然地切换了话题。
“海洋的感染对于现世来说非常凶险,如果没有接近神灵的实力,几乎没可能驱散。”他客观地给予评价,“现在我们的本体正在离爱尔兰几百公里的海上,这也是灰王乐于见到的,再近一点的话,爱尔兰恐怕就会直接沉没。但这妨碍我去寻找白夜博物馆吗?完全不,再说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他看着叶槭流,笑意盈盈地问:
“还是说我们的盟约如此脆弱,以至于你连我小小的好奇心也不愿意满足?”
所以我现在正在让你蹭我的手炉,而不是直接把你的这个分、身丢进海洋里……叶槭流移开目光,把再一次窜起来的火气压了下去,问道:
“你有信心解决凯斐·杜尔吗?”
“看他的不清醒程度,如果他已经和疯狂不分你我,他大概不会逃走,那么我也不介意收下一件4级遗物。”卡特微笑着说,“不过考虑到海洋的感染,我想骨白鸽亲自出面收走它的可能性会更大。”
也就是说,只要凯斐·杜尔不逃走,卡特就有信心能够解决他……蛾和启都不是擅长正面战斗的道路,只是到了神灵侍者的程度,这种划分也没有太多意义了……叶槭流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虽然卡特这么说了,但叶槭流很清楚,他真的在这里解决凯斐·杜尔的可能性依旧不是很大。
离开拉斯维加斯后,他带着卡特进了教派总部,先刷了“隐秘”的buff,才带着他重新出来,可“隐秘”的效果也是有极限的,在一场接近神战的战斗里,这种效果能维持多久,叶槭流觉得要打个问号。
在酒吧里时,叶槭流说了,凯斐·杜尔现在处于最虚弱的状态,但那只是为了说服卡特而加上的筹码。卡特也绝不是什么温柔善良的天使投资人,如果他判断时机不够好,他自然不会做更多。
更何况我们之前说好的也只是他去拖住凯斐·杜尔,如果现在修改需求,以卡特的性格,估计会来一句“你做好付出更多代价的准备了吗”……叶槭流又一次带着卡特移动,穿越了茫茫冻土。
他停下来,看了眼身边的金发男人,半是抑郁半是疑惑地问:
“你完全可以用‘开启之钥’跟上我吧?它的负面特性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当然可以,但我不太喜欢它的负面特性。”卡特给了个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叶槭流没法反驳,毕竟他也不清楚“开启之钥”有什么负面特性。
我怎么看公爵和西温用得都挺好的……还是说因为你不喜欢,才把这件遗物交给别人用……腹诽归腹诽,叶槭流却也不是没有获得任何信息。
他是通过卡牌描述,才提前知道了卡特同时开启了蛾和启两条道路,目前为止,卡特自己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任何一点事,不知道是暂时性的保留,还是打算当做他的底牌。
但经过思考,叶槭流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或许是卡特觉得没必要提及。
这样想的话,他选择让我带着他移动,之前也用“开启之钥”来“打开”,而不是自己开门,很大可能是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特性?如果没有“洞开”和“拆解”领域的特性,那么他的特性很可能偏向于“偷窃”……呵,说到偷窃,很难不想到某只鸟,怎么你们这些有“偷窃”特性的启都格外让人牙痒痒,难道是某种共性?叶槭流在心里暗暗吐槽。
在冻土上跋涉了一段时间,叶槭流按着卡特的肩膀,带着他来到了地图册上标注的地点。
在萨瑟兰收藏的地图册上,这里应该就是白夜博物馆的所在地,旁边甚至附带了博物馆的照片,是一栋巨大的环形建筑物,大约几十米高,直径超过一百米,墙体洁白,没有任何入口和窗口,和岛上的风光几乎融为一体。
但他们眼前只有黑褐色的山岭,山脊上的皑皑白雪,星罗棋布的淡蓝色冰湖,和贴着地表生长的枯黄色苍苔,没有任何建筑物的影子。
叶槭流记得很清楚地图,数据视野一角也贴了出来,他对着地图仔细比对了下,确认他们没有找错地方,才抬起了头。
蓝紫色的眼眸里泛起了奇诡的紫色光芒,叶槭流的视野里,周遭的事物忽然间浮现出了无数重叠的虚影,令人眩晕的阴影隐藏在虚象之后,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
他身旁,卡特也在看眼前的冰盖,此时他向后退了一步,恰巧退出了叶槭流的视野。
无声无息间,叶槭流结束了对眼前空间的拆解,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他没有看到空间有重叠的迹象,也没有感觉可以打开门扉,换句话说,白夜博物馆并没有像月神蛾一样,被隐藏在多重历史的褶皱里。它的确不存在于这里。
“你有什么发现吗?”叶槭流转头问卡特。
放着一个神灵侍者在旁边,不问白不问,更何况对于白夜博物馆,卡特也不是全无兴趣。
“你想听我的看法吗?”卡特注视着眼前的荒芜冻土,“我觉得我们要找的地方在现实里是不存在的,至少不在这里。”
叶槭流和他观点一致,但这样的话,无疑说明他们跑了个空。
果然消失在历史里的地点不可能那么容易找到,萨瑟兰收藏的地图册也只是一本印错的地图册……叶槭流在心里叹息,突然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了脑海,让他一下怔住。
“帮我拿一下。”他顾不上别的,直接把手炉递给卡特,匆匆从怀里拿出那本地图册。
卡特接过了手炉,拿在手里,看着叶槭流在寒风里翻开地图册,直接翻到记录“白夜博物馆”的那一页,举起地图册,将地图册上的照片对准远处的山岭和积雪。
他原地转圈,不断调整方向,后退几步,又打响响指,身影在寒冷的空气中破碎消失,出现在不远的位置。
数据视野提供了有效的帮助,叶槭流不断校正,终于找到了照片拍摄的角度。
照片上的山脊和现实中的山脊相接,纯白的积雪如同奶泡,点缀在深黑色的山岭上,叶槭流缓缓放下地图册,刚刚还空旷的苔原上,一座高大的环形建筑物无声坐落在白雪之间。
冰盖透出淡蓝色的微光,白夜博物馆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卡特的语气罕见地听起来带了点惊讶: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人能够找到白夜博物馆……原来它是一座‘纸镇’。很有意思的设计,如果没有地图册,它甚至不会出现。”
“‘纸镇’?”叶槭流捕捉到了一个没有听过的名词。
“为了维护知识版权,地图出版商有时候会在地图上加入一个虚构的地点,创造不存在的河流、城镇或者道路,剽窃他们的对手会因此被抓住把柄,这样的地点会被称为‘纸镇’。”卡特收回目光,语带赞叹,“这些地点在现实中不存在,只存在于书中,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就在你手里的地图册里。看来你一直就在白夜博物馆的门外徘徊呢。”
很特别的隐藏方式……叶槭流点了点头,看了眼地图册,把它收了起来。
如果分开,萨瑟兰的地图册和格陵兰岛都没有特别之处,但两者相遇时,白夜博物馆就会出现,在此之前,它只是处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状态里。
依旧是叶槭流按着卡特的肩膀,通过“破碎移动”,带着他出现在了白夜博物馆的最上方。
这座建筑物表面上没有出入口,叶槭流来到它的顶部,发现白夜博物馆的顶部是一种仿佛玻璃般的材质,却远比任何玻璃要轻薄和透明,踩上去时会像是水波般波动,让人能够清楚地看到下方的深渊。
站在顶部往下看,只能看到环着白夜博物馆内壁的走廊,中间则空无一物,涌动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即使在天光之下,也看不清深处的任何景象,看不出来有多深。
比起照片上,白夜博物馆好像矮了一点啊,地质变化导致沉陷下去了吗……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深得多……难道白夜博物馆很大一部分都位于地下?叶槭流环顾四周,终于在靠近边缘的位置找到了下去的入口。
入口没有阶梯或是梯子,正下方大概十几米,就是贴着内壁的环形走廊,看起来只能跳下去。
这样的高度对于叶槭流来说不算什么,他从入口跳下去,落在走廊上,卡特跟着他跳下来,打量着四周。
和叶槭流想得并不一样,白夜博物馆给他的第一印象是黑暗。
跳下来后才发现,外面看到的墙壁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们脚下的环形走廊甚至是凭空悬浮在黑暗中的,往下看,除了下一层环形走廊的轮廓,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整座建筑物里都只有浮空的走廊。
叶槭流打开手电筒,光柱直射出去,没入四周的黑暗,瞬间仿佛被吞没了一样,甚至照不出几米外的景象。
身后是走廊的尽头,后方黑暗涌动,显然不是可以走的路。
卡特观察着四周的黑暗,从口袋里抽出手,摘下连指手套,露出了右手。
仿佛隐藏在皮肤下的纹身,一只只斑驳的飞蛾从他的手背上浮现,紧接着纹身展开了翅膀,飞蛾们从他的手上飞了起来,翅膀上的花纹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卡特放下空无一物的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丢向环绕着他们翩跹飞舞的飞蛾。
几只飞蛾飘落下来,细细的爪子抓住卡特抛出的东西,重新飞向高处。
金色的光晕从它们的足爪下扩散,将小小的飞蛾笼罩在光中,像是一盏盏移动的小灯,照亮了他们周围的黑暗。
叶槭流用数据视野看得一目了然,卡特抛出去的是几件灯遗物,等阶不太高,看卡特无所谓的样子,仿佛是把这些遗物当小夜灯用,坏了或者丢了也不可惜。
这是什么奢侈的行为……叶槭流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忍不住弹动了一下。
在飞蛾的环绕下,前路总算被照亮了一点,只是周围仿佛实质的黑暗依旧凝固着,哪怕是遗物的光亮,也无法驱散一丝一毫。
他们沿着环形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和进来时一样的断层再次出现,几只飞蛾飞下去,飞舞着照亮了四周,十几米的下方是一模一样的环形走廊。
叶槭流在数据视野里记录路线,发现他们只走了圆弧的一小段,他抬头望向前方,依旧是浓郁的黑暗。
刚刚走过的走廊算是第一层,两个人在飞蛾的指引下,跳下了第二层,继续向前走,走了比刚才更长的时间,再一次遇到了相同的断层。
除了空旷的走廊,他们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东西。
难道在最下方吗……叶槭流微微皱眉,往下望去,只能看到深不可测的深渊。
第三层环形走廊比第二层更长,之后是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
第六层快走到尽头时,叶槭流发现,他们已经几乎走了一整个圆,并且这个圆的直径已经远远超过了白夜博物馆外界看起来的直径。
忽然间,卡特停了下来,抬手制止了叶槭流。
几只笼罩着淡金色光晕的飞蛾向下飞去,在某个瞬间,毫无征兆地静止,随即光晕猛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叶槭流瞳孔微微收缩。
数据视野里,那几只飞蛾身上的白色标注也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看来我们不用继续往下走了。”卡特放下手,往下探头看了眼,意味深长地说。
叶槭流微微凝重地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他看不出下面有什么,仿佛只有黑暗的、无法描述的深渊,但那几只携带遗物的飞蛾只是飞了下去,就突兀消失不见……考虑到它们都是卡特放出来的,很可能等同于他的一部分,下方的危险程度已经不言而喻。
飞蛾重新飞回卡特的手上,消失在他的身体里,周围也没有了光,两个人站在黑暗里,仿佛悬浮在茫茫虚空中,除了他们,周围再没有任何事物。
死寂弥漫在四周的黑暗里,叶槭流抬起头,向着头顶望去,无尽星光从上方洒下银色的微芒,他仿佛在从深渊的下方仰望,寻找着向上攀升的道路。
看起来在白夜博物馆关闭时,这里的管理者带走了所有藏品,没有留下任何一件……下面不能去,上面已经走过了,除了周围的黑暗,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了……卡特没有提议进入黑暗,看来他并不觉得那里是路,当然,也不排除他已经用分、身搜索过白夜博物馆的可能……从最下方往上看,我现在所在的是第一层环形走廊,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第六层上面就是出口了……叶槭流漫无目的地想着,放任自己的思绪在浩渺的虚无中无远弗届。
深渊中渐渐浮起了点点光芒,数不尽的星星从无光的黑暗中涨伏起落,冰冷的星光投向了环形走廊,仿佛一道道目光,注视着置身于无垠深渊的渺小凡人。
一个想法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游出了思绪之海。
冷冽的星光围绕在叶槭流的身边,弥漫在他附近,叶槭流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冷了下来,唯有心跳声越来越响亮,响得仿佛连卡特都能够听见。
他的身体停在了走廊上,一动不动。
越来越多的杂乱念头气泡般冒出来,在他的意识里炸开,一道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说着不同的话语:
“辉光从混沌中降临,用光照亮了荒原。万事万物从辉光中流溢而出,流溢向荒原之下的现世,荒原之外是一切生命终将前往的无光之海……”
“海洋在花园的下方,骨白鸽在那里目送一切事物流向海洋,确保没有什么能够从海洋回来……”
“进入海洋的所有事物都会成为海洋的一部分,在那里万事万物都会归一……”
“奥秘向下流动,和灵魂一起进入海洋……”
“历史有无数重,但海洋是唯一的……”
“感染遍布海洋的每一处……”
“当诸神从这一点向外眺望时,祂们看到的是所有的历史。时间和空间在祂们眼中是展开的,多重历史同时存在,祂们可以从中选择过去编织成一重重历史,而其余的历史会被掩藏……”
如果说一切都会流向无光之海,向着下方漂流……那么现世本身呢?
阿维兰把多重历史形容成漩涡,那时他在一张平面上画出了模型,但是漩涡都是往下的。
如果说多重历史的最下方就是无光之海,意味着所有历史都在流向死亡。
越是古老的历史,越是接近海洋。
叶槭流仰起头,静静注视着无边的黑暗,仿佛凝固的蜡像,一言不发。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切开始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文字。
……
【你创建了你的密教。】
【你呼唤生者,你悲悼死者,你击碎雷霆。你可以发现隐藏于重重历史中的奥秘,成为奥秘本身。】
【世界终将坠落,但在那之前,你将不断向上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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