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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照灯般的巨瞳在湖水下睁开,黑暗中,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形体浮出水面,湖水沿着鳞片淋漓而下,雨声不绝。
火柱冲天而起,冲开了湖畔的封锁。
工业区的地面开始震动,裂开巨大的裂缝,裂缝如同张开的深渊巨口,毫不留情地将上面的人吞下去。
圣杯教会派来的骑士都是天命之人,因此事发突然,他们也只是被打乱了节奏,就算掉进裂缝里,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这一瞬间,他们也无法做到更多。
除了站在湖岸边的费雯丽,没有人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
铸道路的疯狂总是最先体现在形态的崩溃上……原来康纳选择了藏在湖中,这对他应该是很不利的,因为疯狂吗?费雯丽眼眸中光芒流溢,变幻不定。
虽然这样的浓雾中,不太可能有人看得清她,她也控制了附近的监控网络,按理说,她不用这么谨慎。
但费雯丽也清楚,像她这种程度的机械改造,目前只有辉光教会能够做到,只要她暴露出了这一面,很容易被猜出来和辉光教会有关,继而联想到下落不明的使徒。
相比之下,一个来历不明的灯,就算可疑,也就是可疑的程度而已。
所以来芝加哥前,费雯丽改变了自己的身高和外貌,调整了说话语气和走路姿态,最大程度避免身份暴露,从而让人怀疑她和奥格背后还有更加隐秘的联系。
她现在只能发挥灯的特性,然而在半神之前,灯确实不是擅长战斗的道路。
工业区的混乱同样被怪兽看在眼中,他的眼睛亮如白昼,看不出此时是清醒和疯狂。
“喀嚓喀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开合声,他张开了嘴,火流在喉咙里点燃了,炽烈的红光开始旋转,越来越快,高温让周围的景象变得扭曲。
“啪!”
四周的天空中,陡然射出数十道刺眼的光柱,数千流明的光照在湖面和工业区上,彻底驱散了黑暗。
浓雾在堪比灯塔灯光的光柱中涌动,强光在雾中反射,水雾仿佛一层流动的明光,甚至比湖面更明亮。
强光影响了怪兽的视野,他的喘息忽地粗重,火炎错失目标,向着一侧喷射而出。
焰流泻地,烈炎席卷,工业区的厂房瞬间熔化,像是塌下去的奶酪,地面被岩浆重新塑造,出现了无数崎岖的沟壑,亮红的火焰在沟壑中流动,将周遭一切毁灭。
如果刚刚这道火炎击中陷入地裂的圣杯教会骑士,大概不会有人能从裂缝里爬出来。
水花泼溅成雨,雨水模糊了怪兽的轮廓,巨量的蒸汽从他的鳞片里溢出,在湖面的浓雾中,身影越发变幻不定。
高温蒸汽加热了周围的空气,短短十几秒,气温就超过了100摄氏度,甚至还在急剧升高,普通人已经无法在这里停留。
高温对费雯丽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她也没办法在浓雾中辨认怪兽的位置,只能判断出他暂时没有离开。
她的长发和衣服都在雨中湿透了,又因为高温急速蒸干,但她对此无知无觉,目光一眨不眨,追逐着怪兽在雾中起伏的身影。
随着她的控制,直射的灯光开始转动,通过调整方向,在雾中锁定怪兽的位置。
她的左手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鲜血般的红色,右手散发着一层纯净无暇的光芒。
费雯丽抬起左手,远远对准了怪兽的方向,几秒后又放下了手。
距离太远了,没办法和别的东西融合……感觉不像是血肉,铸之道路的话,是锤炼身躯,直到脱离血肉的范畴吗?费雯丽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有些犯愁。
奥格带着遗物以及杯教精英进了下水管道,现在不知所踪,反倒是他们追踪的目标出现在了湖面上。
费雯丽倒没有要求自己保护所有人,但留在地上的这些人也是奥格的手下,真的看着他们死在康纳手里,费雯丽总感觉奥格会以此为理由压低她的酬劳。
强光照射下,怪兽准确地抬起头,耀眼的火光从喉咙深处喷发,烈焰破开空气,仿佛火焰的喷泉,在空中撑起了火流形成的伞面。
“砰!”
响亮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光柱忽然熄灭了一道,接着更多的光柱熄灭,一盏盏探照灯在火焰中爆炸,无法继续射出强光,无数人头大的火球从天而降,云层反射着慑人的红光。
“喀嚓喀嚓!”
忽然间,清脆的凝冰声传遍了湖面。
白雾凝固成了淡白的冰霜,坠入深蓝色的湖水里,湖水急速降温,薄冰迅速蔓延了湖面,晶莹剔透的冰花不断绽放。
寒气从湖水中溢出,刹那间笼罩了密歇根湖。
白茫茫的霜色覆盖了白茫茫的雾气,怪兽的钢铁鳞片上也凝结了冰霜,他的动作开始僵硬,像是零件之间失去了润滑,变得卡顿起来。
见到出现了机会,费雯丽没有任何犹豫,斗篷下忽然绽出根根银色肋骨。
无数阴影尖刺从她的腰际窜出,她的身影霎时消失在湖畔,“棘刺”仿佛巨大的蜘蛛,带着她从湖畔猛地弹射出去,速度快得难以看清,瞬息间出现在了怪兽的上方。
天空忽然黑了下来,层层阴影尖刺如同花瓣般绽放,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费雯丽红发飞扬,左手血光流动,阴影尖刺的末梢也染上了血色,如同沾血的玫瑰尖刺,向着怪兽凶狠刺下!
她的右手悄然浮现出一层纯粹的光芒,眼眸被金色映得仿佛透明。
对付陷入疯狂的半神,“歌剧”带来的精神混乱,绝对是最合适的攻击。
精神波动无声无息地渗入了怪兽的身躯,毫不留情地冲向意识,将残存的意识撕得粉碎。
霍然之间,费雯丽的瞳孔因为聚焦而缩小。
没有意识……这只怪兽不是康纳!
“棘刺”如同暴雨般落下,怪兽的躯壳在血光中融化,但费雯丽感觉到了危机,危险晦暗的气息涌了出来,让她不假思索地想要退开。
就在这时,费雯丽听到了熟悉的机械运作声。
巨大而恐怖的机械声从湖水之下响了起来,成千上万的零件同时运作,一座座机械巨塔破水而出,截断了费雯丽后退的路线。
情势危急,费雯丽顾不上隐藏身份,机械羽翼骤然从背后展开,“棘刺”迅速延伸,缠绕上了机械羽翼,银色肋骨和羽翼骨架融为一体,延伸出更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流线。
她振动机械羽翼,正要从湖面上飞起,直觉突然在脑海中预警,激得费雯丽翅膀轨迹一个抖动,划出了歪歪曲曲的折线。
机械巨塔顶部打开了,红光从塔底一路向上,在塔顶的线圈旁汇聚。
无形的磁场从塔顶扩散开,费雯丽猝不及防,动力核心猛地一震,翅膀瞬间失去了动力。
她像是断翅的鸟,直直从空中坠了下去。
……
希娜城,无声之月的神殿里。
发现了卡特的新功能,叶槭流不禁在心里松了口气,对于接下来的计划也更有信心了一点。
不过这样的话,我就需要时刻把卡特带在身边了……叶槭流低头看向卡特,思考该怎么对待他。
他没有漏过之前卡特垂下眼睛,攥紧斗篷的样子。虽然卡特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低头看着地面,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变化象征着什么,但他碰上的是叶槭流,有卡特本人做对比,小蛾子的演技实在很好懂。
叶槭流估计,最开始卡特就认出了这里是无声之月的神殿,商队不是刚到希娜城,哪怕只有一两天时间,也够卡特把希娜城转遍,知道些该知道的东西了。
但他对于叶槭流的身份应该还是心存怀疑的,直到刚刚亲身感受到了神灵的气息,才意识到他面前的人的确是“神灵”。
虽然他感受到的是“炎海之枪”的气息,但我的确也是他信仰的神……总之问题是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叶槭流其实也猜不出卡特会怎么做,哪怕小蛾子认出了他,觉得他很熟悉,他对叶槭流有多少信任,依旧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叶槭流又开始思考,要不要给神殿加上几把锁。
启能够开门,当然也能够关门,起码关上神殿让卡特跑不出去不成问题。
他今晚还打算出门探查情况,如果一回来发现卡特跑了个没影,乐子就大了。
低头看向面前的卡特,叶槭流发现他身上裹着不少尘土——希娜城虽然绿树成荫,但距离沙漠这么近,风沙不可能小,卡特刚刚又摔进了货物堆里,商人给他水洗了脸,才没有那么灰头土脸,但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灰。
清晨才会举行祭祀仪式,下次送东西来就是明天了,叶槭流打开墨绿桌面翻了翻,找了身自己的衣服,让卡特去隔壁的水池洗一洗。
卡特抱着衣服,绿眼睛向下垂着,视线落在地面上,语速平稳地说:
“我之前听说,祭司应该在晨宫清洗身体,身心洁净后才能够进入神殿……”
“晨宫在神殿前,你打算走过去吗?”叶槭流问,
叶槭流白天走了一趟,神殿大得他最后干脆破碎移动,卡特走过去再走回来,起码要走半小时,他出门的计划就又得推迟了。
再说到晨宫就是出神殿了,谁知道小骗子会不会趁机逃跑。
卡特思考了几秒,顺从地回答:
“我明白了,我会做好的。”
脚步声消失在神殿里,叶槭流又开始改变圣所的布置,等卡特换好衣服回来时,他的床已经准备好了。
叶槭流顺便指了指桌上的水果:
“想要的话,可以随便拿。”
卡特有些迟疑,眼睛慢慢抬起来,望着叶槭流,问:
“那些不应该是供奉给您的祭品吗?我可以拿吗?”
叶槭流无所谓地点头,说:
“当然可以。”
卡特眨了眨眼,没有再说任何话,按照叶槭流说的,拿了葡萄和苹果,退到一边,端端正正地啃了起来。
他进食的动作虽然不粗俗,但和叶槭流看过的还有很大的差别,能看得出来没有接受过礼仪训练。
不知道这个角色里有多少是卡特自己的过去,如果这部分也是真的,那他的出身估计不太好……叶槭流习惯性地进行着观察和分析。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有些迷惑。
等一下,就算现在掉进角色里,他也是卡特·拉斯维加斯,完全不需要我操心,甚至他的这一面也是演技和谎言,但我还是不自觉地开始担忧起来了……叶槭流发现自己好像又被卡特带跑了,和刚刚捡到奥格时的心态差不多,总担心自己的信徒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出事。
他迟疑着要不要端正态度,抬眼一看,发现卡特已经慢慢吃完了水果,正在默不作声地啃苹果果核——果核已经消失了一半。
叶槭流:?
一瞬间,叶槭流意识到了卡特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里是无声之月的神殿,他面前的是神灵,而且神灵正在看着他,除了把果核吃掉,他没有地方处理这些垃圾。
——这种改变并不明显,但在意识到面前的是神灵时,卡特就调整了自己的态度,自然地从之前的花言巧语过渡到了现在的顺从乖巧,在亲近和恭敬中寻找到了一个平衡。
哪怕现在的确是个孩子,他也很清楚,神灵和凡人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天堑。
叶槭流扫了眼桌上的食物,发现基本上都有皮或者核,的确没什么选择。
他抬起右手,手指微微一动,卡特手中的苹果核忽然和空间一起破碎,消失不见。
苹果核破碎消失的瞬间,卡特倏地垂下眼睛,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又被落下的衣袖盖住。
是因为没有多少记忆吗?怎么看起来好像对启的特性有些害怕……叶槭流深深怀疑自己可能还要教卡特这是什么,甚至需要从零开始教他什么是道路。
叶槭流:“……”一些痛苦的记忆忽然间涌了上来。
他做了下心理准备,开始和卡特解释道:
“这是启的特性,启能够‘开启’无处不在的门,我已经把它丢去了别的地方。这一重历史应该也有凡人能够用类似的能力,不过应该很少见。”
叶槭流端详着卡特,说:
“你看起来有些害怕。”
他的语气刻意柔和了很多,但其中的无奈意味迅速被卡特捕捉到。
他立刻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您是神灵,我只是凡人……”
绿眼睛慢慢抬起来,倒映着神灵的脸,卡特仿佛有些犹豫,语速很慢地问:
“可以请您不要伤害我吗?”
叶槭流:“……”
直觉告诉我,这一半是装的……但这也太新鲜了,那个骗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而且面对的是我,不是“辉光”……真应该把这一段录下来,等他从角色里出戏后拿给他看,到时候他的表情肯定很精彩……叶槭流手指微微一动,有些控制不住想要录像。
但想到以后卡特会拿回这段时间的记忆,叶槭流只能遗憾地打消“以无声之月的身份和他对话”的想法。
他在心里做了个深呼吸,向着卡特伸出右手,在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
“我知道你没有太多记忆,”他说,“但你觉得这只手伤害过你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谁让之前我也打不过你……叶槭流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卡特认真做出回想的模样,不知道想了什么,摇了摇头,说:
“我觉得没有。”
紧接着他盯着叶槭流,问道: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叶槭流:“……”
比起叶槭流所了解的卡特,眼下的卡特表现还是好懂了些,比如说他直接跳过了“我需要证明我的价值”的想法,而是以“我有你需要的价值”为前提,换句话说,他其实没有怎么相信叶槭流刚才的话。
“我不太熟悉现在的语言。”叶槭流也没有太纠结,“而你看起来很擅长。”
卡特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会做好的。”他礼貌地说。
紧接着,卡特又露出思考的神情,提出一个问题,为难地问:
“明天祭祀仪式时,祭司会进入神殿,那时候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听不懂。”叶槭流平静地提醒他。
卡特的眼睛弯了弯,又斟酌着语句,仿佛真的在苦恼,问:
“可是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我的身份呢?”
你这一脸跃跃欲试想骗人的表情藏不住了……说实话,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懂,难道不是你随便说吗……叶槭流在心里嘀咕,装作思考的样子,回答道:
“你可以自己决定。”
既然卡特想要借用他的身份来骗人,那么短时间内估计是不会逃跑了。
说到这里,叶槭流也考虑了一下,他不可能一直让卡特代替他说话,毕竟这家伙是个骗子,很难说他会说什么,那么就需要解决“无声之月开口天地寂静无声”这个问题。
他打开桌面,目光一扫,一张卡牌落入空槽,紧接着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支骨笛。
——加西亚在第一重历史出于好玩制作的这支骨笛,拆成两支的时候,一支吹奏时能够让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这时如果有人拿着另一支,就可以在寂静之中开口说话。
因为这支骨笛也是神秘学材料,加西亚顺手给叶槭流后,叶槭流立刻熟练地把骨笛收上了桌面,也因为这个,骨笛幸运地避免了和加西亚身上物品一起粉碎的惨烈结局。
正常来说,在第二重历史里,这支骨笛也是发挥不了作用的,但如果是卡特拿着,情况就不一样了……叶槭流利落地把骨笛拆成两支,将吹奏无声的那支递给卡特,询问道:
“你会吹笛子吗?”
……
晨曦弥漫在蜂蜜金色的天边,与苍白的新月交相辉映。
在祭司的帮助下,红海皇帝先是在晨宫里沐浴,换上祭祀服装,手持仪式器具,和昨天一样,三人一起步入无声之月的神殿。
但和昨天相比,红海皇帝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无论是永恒月亮忽然带走了一个孩子,还是祂的神威忽然间从神殿中流泻而出,都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昨天到今天,诺马尔赫都在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尽力降低这件事的后续影响。
但整座希娜城的人都感觉到了神灵的气息,感觉得到波动来源于无声之月的神殿,这种事不是简单就能压下去的。
现在全城都在议论纷纷,人们在街头巷尾交头接耳,流言像是长了翅膀,飞得到处都是,诺马尔赫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还要应付那队外来商人——他们坚称有人当街掳走了他们的成员。
……那个孩子也是个谜团,红海皇帝也不确定永恒月亮为什么忽然带走了他,商队说他们是在沙漠里遇到他的,带着他来希娜城找他因为拐卖失散的哥哥。
皇帝陛下一开始还耐心了解了一下,听到这里立刻意识到得不到收获——总不能这个孩子嘴里的“哥哥”就是永恒月亮。
难道是因为他当时戴着黄金和祖母绿的首饰?黄金与祖母绿是无声之月的象征,也是供奉祂的最好祭品,祂只是把那个孩子当做祭品带走了?无数想法填满了红海皇帝的脑海,让他的步伐不自觉放慢下来。
忽然,他的视野边缘出现了一抹金色。
红海皇帝抬起头看去,金发绿眼的孩子坐在神灵居室外的台阶上,穿着和永恒月亮样式相近的衣服,长长的衣摆盖住了手指,细瘦的手里拎着一支光泽柔润的骨笛。
他此时的位置已经说明了很多。
红海皇帝停下来,定定注视着他,压下心里涌动的复杂情绪,问道:
“可以让我进入神殿,觐见伟大的永恒月亮吗?”
金发孩子点了点头,只是他的神情平静而成熟,远不像这个年龄应该表现出来的,甚至让红海皇帝恍然看出了一点永恒月亮的影子。
他声音低沉地问道:
“我能够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
年幼的侍者手持骨笛,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了些孩子的乖巧。
“我是神座前吹笛的侍者。”他转身向着神殿走去,说,“跟我来吧,永恒月亮在等待你的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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