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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的手悬在面前,掌心被阳光映得几近透明。
叶槭流的目光从他的掌心向上,移到他带着笑容的脸上,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心中快速掠过些许模糊的想法。
如果抛开一切,这听起来似乎只是个一起写剧本的邀请,但卡特说的明显不止是这个,而是在说他手中的4级启遗物“瑰奇剧院”。
这件遗物曾经将整个上伦敦都收入了一只小小的手提箱中,制造了被称为“伦敦之夜”的事件,甚至原本应该作为一场弑神之举的注脚。
如果不是上下伦敦的特殊性,被收进剧院的对象绝无可能从中逃脱。
而见证了卡特在伦敦的所作所为后,叶槭流也大致推测出了“瑰奇剧院”的开启条件。
——事先写出以一座城市为背景的剧本,并让剧本内容在现实中以尽可能贴近剧本的方式实现。
“这么做有什么用?”他问。
卡特望向四周,目光投向窗外的罗马风光。
“首先,我假设我们都认同,我们都清楚这座城市里即将发生某些大事,可惜目前为止,没人知道那会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它都是以这座城市为背景的,不是吗?
“那么我们有了一个问题:剧本的背景是随意选择的吗?”
他的视线倏地收了回来,注视着叶槭流的眼睛,轻声说道:
“我想绝不是。”
这也是叶槭流感到不对的地方。如果只是一场上达神灵的角斗表演,这场表演的观众未免也太多了点,撇开角斗双方以及他和卡特,覆翅家族和辉光教廷的动向依旧让人心存疑虑。
可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罗马?
它是将军弑神之地,曾经被晨星的光芒笼罩,一直作为神灵观赏角斗的剧场而存在。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的前奏,叶槭流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又想要做什么。在知道现在罗马隐藏着神灵侍者的前提下,他也不太可能把这座城市翻过来抖两下,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交汇的视线一触即收,卡特抬起右手,不紧不慢地问:
“所以来设想一下这样的场景吧,一位才华横溢的阴谋家,为了他构思中的新剧本,他选择了最合适的舞台,设计了全新的机械装置,安排好了启动时间。
“当然,他不希望这些暴露,所以禁止观众参观是非常有必要的,在演出开始前,后台会被严密看守,杜绝观众偷溜进去的可能。”
“你认为提前弄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是没有多少希望的?”叶槭流叹了口气。
首先假设这些迹象背后有人在主导,然后针对这个假想敌进行布置,完全不打算去弄清楚对方的目的再做决定,很好,很有你的风格……
“这太麻烦了,而且没什么必要。”卡特轻巧地说,“我猜他不会给观众这个机会,如果一个阴谋家执意想要把悬念留到最后,他完全能办到藏起一切线索,况且在最终开始前,他都有对舞台进行改动的能力。”
叶槭流倒不至于全盘相信卡特的判断,但他也承认,面对未知的阴谋家,卡特的判断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无论是谁,布置出这个牵涉到神灵侍者乃至于神灵的舞台,对方的位阶都不可能低,如果想要调查,会有很大概率直面对方,危险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但他总是需要这个舞台的。”卡特漫不经心地说,“那么当演员就位,幕布升起,演出开场——他们脚下的舞台忽然间不翼而飞。”
他忽然笑了起来:
“这难道不是一场更精彩的演出吗?”
“我只知道那时候会有人非常生气。”叶槭流情真意切地说。
要是
真的有人想要利用罗马的某些特殊之处做些什么,当他做好准备时,罗马忽然像是魔术一样消失不见了,场面大概会非常尴尬……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又问:
“如果这一切都是错觉呢?并不会有什么阴谋,真的只是一场取悦将军的角斗表演——”
“那么至少我们可以收获一个有意义的剧本,以及一段不错的取材经历。”卡特语气轻松。
叶槭流望着对面的男人,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没有立刻回答。
卡特的笑容无可挑剔,他的态度和以往也没有区别,似乎无论叶槭流答应与否都无所谓,他只是随口提出了一个邀请……但在这件和他无关的事上,他却展现出了有些不寻常的热情,这让叶槭流心里浮起一层浅浅的阴影。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说:
“你说服我了——我接受。
“但你打算怎么做?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次的舞台是属于他人的,你没办法像在伦敦那样操控候选演员们行动吧?而且‘瑰奇剧院’能够把神灵侍者也收进箱中吗?”
“如果他们在剧本上,那么这座剧院总会让他们流连忘返一小段时间。”卡特悠闲地戳起一块水果,“至于另一个问题,我不否认这点,这的确让难度变高了。”
他笑了起来:
“所以很遗憾,这次我们恐怕得用一种讨巧的创作方式了。”
卡特向后靠在椅背上,姿势放松地对叶槭流解说:
“我们需要放松对舞台的掌控,然后选择一个更小的切入角度,以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为主线,让高阶存在只在背景里扮演一些不重要的角色,而不影响到剧情的发展,这样会比我在伦敦做的轻松很多。”
把视角集中在主角的身上,这样就可以尽量避开各方势力可能带来的变化,又可以悄无声息地把可能带来危险的存在写进剧本……叶槭流转着手里的餐刀,抬起头看向卡特,说:
“这样的话,主角的重要性就会被放大,整个剧本都是以他为中心来构建,那么他的行动必须完全在控制之中……任何一点跑偏都会让剧本失控。”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我倾向于让创作者来担任主角,大多数时候,这都是个更稳妥的选择。”卡特感叹道。
“但主角行动受限于剧本,那样如果遇到什么状况,我们也没办法完全自由行动,不然就会破坏剧本。”叶槭流低头思考,略显迟疑地开口。
“走上台前就要放弃一定的自由,我恐怕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卡特叹息道,接着提议道,“或者你可以选择另一个你能够控制的主角?”
我能控制的就是我的信徒了,至少能够时不时看看他们在做什么,但目前除了卡特这个没法控制的家伙,其他信徒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现在都不在罗马……等一下!叶槭流突然意识到他的确还有一个选择。
索尔·马德兰不是一个叶槭流能够轻易操控他的意志的信徒……但毕竟他现在有一半只是凡人。
在被叶槭流捡到之前,他就已经在罗马逃亡了很久,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本来就存在于他的故事之中,而他的另一半又是角斗的参与者,完全能够毫无痕迹地将另一个角斗者牵扯进剧本。
如果选择他作为主角,那么就要确认什么事对他来说会是注定要发生的……这个难度不会比选择其他人更大了,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切入口。
“看起来你已经有主角的人选了?”
卡特的声音适时响起,将叶槭流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慢慢放下餐刀:
“我还在考虑。”
主要是老爹现在人还在外面……希望下次聚会之前能够解决这件事,现在就不用和卡特说我提前知道“辉光”又有了
新信徒了……叶槭流打定主意,询问卡特:
“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既然我们是合作撰写剧本,为了不让我们的进度脱节,我建议先各自外出取材,再一起进行整合和重构,这是我一点小小的经验。”卡特谦逊地说。
不各自取材也不行,我的素材还在罗马神出鬼没……叶槭流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说道:
“过两天的聚会结束后,我会去你家拜访你。”
“我很欢迎。”卡特微笑道。
……
医院病房里,威廉·瑞恩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索尔在病房门口驻足,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病房。
让他迟疑的不是威廉没有血色的脸,也不是他不同于裁决局风衣的病号服,或者他的枕头下居然没有压着游戏机,而是他脸上的神情。
他的得力下属靠在枕头上,双臂摊开,视线没有焦距,几乎有些漠然,只是偶尔眼珠动一下,才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活气,和以往那个有些轻浮爱笑的年轻人几乎判若两人。
沉默一秒,索尔抬起右手,叩了叩门。
听到敲门声,威廉的眼睛迅速抬了起来,在索尔身上一顿,随即一个和过往无异的好看笑容浮现了出来。
他立刻坐正了,往枕头的方向挪了挪,抬手冲着索尔打招呼:
“嗨,局长!你探病时能带点不是花的……嘶……”
这个动作的幅度有点大,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势,威廉疼得吸了口冷气,一张脸瞬间皱起来,抬起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又缓缓倒了回去。
索尔沉默地看着威廉,直到他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才在床边放下一枝花,说:
“躺好,别动了。我给你批了两个月的假,你知道该怎么利用。”
对于这个会装病躲懒的年轻警司来说,这无疑是最动听的话了,足以让他脸上装着不情愿,心里欢呼雀跃,紧接着计划去哪里度假。
然而威廉先是愣了愣,紧接着才表现出该有的欣喜:
“真的……咳,我是说,虽然带薪休假是我的梦想,但我的伤还没有重到那个地步。况且我还没有完成交给我的任务呢,局长,你知道没人会喜欢接手别人的烂摊子,我刚刚和罗马的同事搞好关系,还不想成为他们心里最讨厌的家伙,所以请把假期留到我完成任务之后……”
“我不认为你的伤势也可以等到你完成任务之后在愈合,这个假期是给你养伤的。”索尔说。
威廉丝毫不尴尬,反而笑了几声:
“哈哈哈……”
几声笑后,年轻人沉默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在他的喉咙里,他抬起眼睛看向索尔,又很快低下了头。
索尔扫了眼他的身体,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别说完成任务,现在威廉根本爬不起来,刃之道路又不以恢复力见长,他要在病床上躺的时间和普通人一样长。
以他的实力来说,他得非常恍惚和轻敌,才会把自己搞成现在这样。
而索尔也知道是什么隔阂在他和威廉之间。
他搭在桌上的左手缓缓收回,和右手十指交叉。
没有了皮质手套,左手手指毫无阻隔地与右手手指相触,摩挲带来的触感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许久之后,索尔问道:
“我听说昨晚还有另一个人在场。”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威廉立刻说道:
“是的,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一直在利用她对地形的熟悉干扰我们,她用的武器也不是普通的枪和子弹,那种子弹附着了奥秘的特性。”
他皱了皱眉,眼神微
微冷下来:
“昨晚的雨很大,当时在场的人没有看清,但那个女孩不只是看起来那样,如果她只是凡人,她不可能重伤追捕她的那些警探,他们当时已经打掉了她的枪,问题在她身上,她和某些邪恶的密教仪式有很深的联系。”
在耳机中听到下属的描述后,威廉不难做出相应的判断,作为裁决局警司,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会下达一样的指令。
“他……”顿了一下,威廉继续说,“这段时间应该一直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可能和她背后的密教达成了协议,所以她才会帮助他,这样的话,他可能还会借助这个密教的势力藏起来。”
沉默几秒,威廉闭上眼睛,说:
“如果想要找到他,我建议从那个女孩下手,局长。”
索尔耐心地听他说完话,从病床边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他说,“我会去找到她的。”
……
“叮铃铃——”
黄铜电话的铃声在店铺里回荡,听筒在铃声里上下震颤,似乎要从支架上跳下来。
一只疤痕横过手背的手拿起了听筒。
“是我。”
电话对面,懒洋洋的声音打了个哈欠,说:
“感谢我这次的运气吧,你不是要关于艾登·诺兰的消息吗?正好我认识一个在爱尔兰的朋友,真是令人意外,他和爱尔兰的雾之宫廷有点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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