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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周莞青现在正是思绪翻涌,她抚着胸口,朝外道了声且住。
外面的人先是止了丫鬟们的嬉闹,才温柔的朝屋内问道:“小姐,是午睡魇着了吗?”
周莞青嗯了声,脆生生回道:“去叫厨房做碗酸梅汤来,你盯着他们,仔细别有差池。”
那人不疑有他,应了声便去了。
这是周莞青的大丫鬟,双云。周莞青对她最后的印象,就是她卧病在床时,双云仿佛掉不完的泪珠子。
将军府下人极少,自己贴身丫鬟也只有两个,双云和双燕。
双燕性子跳脱,嫁入皇子府时周莞青就遣散了去,唯有双云,跪在地上不肯走,说要照顾菀青。
希望上一世依依能护住双云,有个好结局。周莞青侧了身,让脸对着墙壁,按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前世种种在心中重演,周莞青撇去了其余的思考,她迫切的想知道如今的年份时间,距离石岭关一战还有多久。
她下了床,看向屋内的铜镜。
镜子里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乌黑浓密的发在两侧梳了小角,后来的周莞青常常蹙着眉,像镜子里这样英气直朗的眉,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包括水灵灵的大眼睛、莹白如玉的皮肤,都是她曾经拥有却未曾珍惜的。
午时的阳光斜斜映照进来,将她的面容染上了光泽,娇嫩恣意。周莞青恍惚着摸上脸庞,这是她,又不是她。
这是那个被整个将军府宠着的、生活无忧无虑的她,不是那个整日待在病榻上、哀怨凄婉的她。
她对着镜子,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神情,无比庆幸自己还能够再来一次,挽回上一世犯下的错误。
靠着重生的便利,这辈子她再也不会被楚炎欺骗,自然也不会当他的正妃了。
重活一世,她一定要让爹爹和哥哥平安,合家欢乐!
这样想着,她迈步朝屋外走去。
院内有风轻柔地吹着,天也莹蓝,阳光格外的灿烂。
周莞青听着风吹柳枝的声响,看着朱红色的院墙,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享受这过去几年未曾有的惬意安然。
她像是从寒冷的冬天来到了炽热的夏日,贪恋这一刻的静谧阳光。
她的一生,像极了朝生暮死的蜉蝣,匆匆就逝去了,回想起来唯一的美好便是未出阁的时候,玩闹嬉戏不谙世事,真真可怜。
低头看向双手,她看到的是纤细的指,骨节分明,宛若美玉雕成,又柔软白嫩,带着无限的活力生机。
周莞青眨了眨眼睛,慢慢抬臂挡了挡炽热的阳光,待眼睛适应后又缓缓将手伸直,分开五指,眯着眼从缝隙间感受温暖。
楚阔天替周青云送礼物的时候,就看到了令他久久不能忘怀的一幕:身着碧色单衣的少女仰着头,阳光透过手指洒在她脸上,光影动人。
京都里的女郎们出门恨不得打二十把伞,好遮住阳光,不让自己娇嫩的肌肤晒伤,周莞青却偏偏不,她衣袂翻飞,像是极其渴望阳光的明艳花朵,肆意生长。
随风吹来的除了凉爽,还有少女的一声莫名叹息。
这是他和周莞青的初见。
周莞青叹了一口气,察觉到有陌生的动静,转头看去。
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流了眼泪,忙侧身对着墙上的少年,好在她不是十几岁的周莞青,不会惊慌失措,镇定开口道:“敢问公子何人,可知这是定远将军府?”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触着了一瞬便分开了,楚阔天赞叹道:“早听景云说他的妹妹胆气过人,不输须眉,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他跳下墙头,稍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端正行了个礼:“楚阔天,景云在书院领罚,先让我把要给你的礼物送过来。”
说着还伸手示意,掌心放着一个木盒。
楚阔天……这名字耳熟的紧。
是了,她想起来了,自家哥哥曾经和南王世子楚阔天关系极好,两人都是正值风华的翩翩少年,一度引得京都不少女子心碎。
面前的少年身姿挺拔,玉冠也不知是本就束不端正,还是后来松散了,一头黑发斜在身侧,衣角也别在了腰上。
他面似皎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眸纯粹,像是深邃的湖水。
尤其是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周莞青觉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时没有头绪,便暗自猜测可能是前世偶然有闻,也不去在意了。
前世也许有过这么一出,也许没有,她早已记不太清年少时的日常琐碎了,唯有嫁人后无数个夜晚的凄凉,深埋在心底。
“我听哥哥提过你,但你要转交东西,也合该递了帖子,去见我娘亲,哪有躲在墙头窥探女子庭院的道理?”周莞青装作恼怒的样子反问。
她其实并不讨厌楚阔天,只是这小子着实嚣张,也不带一丝歉意,不能轻易饶了去。
少女脆生生的音调像是夏日里的一泓清泉,楚阔天不由也带了笑意开口:“本是预计留了礼物就走,省些礼节折腾。怪我学艺不精,被周小姐看出了踪迹,多有得罪。”
“我要问过哥哥再来与你分说。”心知楚阔天大抵没有说谎,周菀青却哼了声:“现在东西放下,你人可以走了。”
瞧着楚阔天略微狼狈的翻墙而出,周菀青摇了摇头。
她随手打开了楚阔天留下的木盒,看到暗红绢布上放着一柄镶着蓝色宝石的匕首,宝石璀璨夺目,有细碎的光晃动着。
看着这熟悉的匕首,周莞青不由得心神不宁,一个恍惚,盒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匕首也摔了出去。
她心里极乱,深吸一口气,蹲了下来,“锵”的一声拔出匕首往盒子划去,木制的盒子应声而裂。
果然是那把削铁如泥的沧浪匕,蜀地有名的宝物。
得此利器,她却并不激动,反而觉得周遭有些冷:自家哥哥这次从蜀地回来之后便请旨去了前线,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承平十七年,定国府男丁无一生还的那个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