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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山雨飘摇,万花零落。山间溪流,凄凄切切,哀悼着,低吟着那些一去不回的往昔。风雨中,青苔浸染着光阴,雕刻着岁月。却不知,是凋零带走了时间,还是时间带来了凋零。
静谧着,安宁着,就如百里江河,波面平阔。凄冷着,寒浸着,就如万尺湖海,冰霜俱落。纪楠道观间,门人弟子,来来往往,皆如常色。却见那屋旁檐下,洛棠风和楚泠儿并座而谈。
“棠风,你这月以来,可有不适?”泠儿道,“你这每月一回,我……不,观主对你甚是担心。”
“不必担心,自从师祖那日之后,虽不知用意,但那魔障确实未曾侵犯,运气修习也舒畅许多。”洛棠风道,“但我这阴阳罡气却也仍无进展,也不知是利是弊。”
“嗯……”泠儿道,神情有些腼腆,眼神飘忽不定,似是在寻找什么话题,“哦,对了,棠风,你可知前日杨师叔便回来了?他呀,看着懒散,无拘无束,也口无遮拦,但只要受人之托啊,那可谓是尽职尽责,相信我,他一定能找到你爹爹的!”
洛棠风闻言,笑叹一声,眼角间见泠儿捂嘴而笑,自己倒是有些不知所措,故意咳嗽几声,似是很焦灼。
“要是王兄弟与他见面,说不定还会成忘年之交呢!”泠儿道。
“哈,他呀……”洛棠风道,“就在这屋子里睡呢,这家伙整日倒是浑浑噩噩,若他们俩都是这样的性格,怕是也难碰在一起……”
“棠风,你可知……”泠儿欲言又止,却似是在沉思着是否应说出口,“我……”
“师姐为大袭公主?”洛棠风笑道,“自是听师父谈起。怪说不得那日你是如此反应,不过说来,细想一番,那日毕竟是幕后之人布局而已,否则之后没有找上门也说不过去。”
“啊……是……”泠儿道,似是松了一口气,“自从那年大袭政变,韩氏一族夺权,我与家兄便相依为命……”
“怪谲,幕后之人却又知晓师姐的身份,莫不是与大袭国有所来往?”洛棠风道,“不仅如此,师父,师叔,师姐,王迟,我……谋划者竟是了解得这么详细,却不知其用意。”
“或是念在师祖还健在?”泠儿道,“纪楠道观,很久以来便有人觊觎这八个山头,但都看在师祖面上不敢轻易妄为,幕后之人也应是如此……”
“不,师祖那番作为,倒是像是早已知晓,况且他与我说的那番话……”洛棠风道,“着实让人想不明白。”
“既然师祖早已预料,那便不是坏事。”泠儿笑道,“放眼中州武林,也没人敢与师祖为敌。”
“那是最好……”洛棠风道。气氛又凝重起来。
泠儿见状,却是有些慌乱,自知又唤起了别人的烦心事,忙道:“棠风,你近日本就劳累,怨我不能与你分忧,倒是让你这般忧虑……我……”
“师姐家国大业在身,不能与师姐相提并论……”洛棠风道,“也是,或许……只待转机……”
言毕,却听得房门吱嘎一响,王迟撑着懒腰走出来,望了望雨景,又转头看了看洛棠风二人,打了个哈欠:“嘛……还在下雨,回去再睡一道……”转身欲回避,远处却有一弟子撑伞而来,口中喊道:“洛师弟!山门处有人找你!”
“山门处?”洛棠风思量道,“怕是来者不善……但既是观主应允,不妨去看看……”
念在只传唤自己,洛棠风示意让泠儿莫要跟上,以免节外生枝。王迟自是不避讳,倒是紧随其后,有说有笑。
行至山间,这雨却倏忽间停了,虽说怪异,但二人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纪楠一山风云不定,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行至山下,却见一男子倚在树旁,背系红幡,腰别折扇,身着白袍,以衬淡雅。其面容看上去也是与洛棠风二人差不多的年纪,却更有一番书生意气。举手投足间,倒也有几分玉面君子之意。
那人见二位已来,行礼而笑:“在下云梦泽,正是……“
不等那人说完,却见王迟瞬步到其面前,一手擎着他的脖子,举起来。此般杀气,自洛棠风与其相遇以来还是第一次。
“四大刺客——窥天鬼谋!”王迟怒目而视,手愈发的用力,却见那云梦泽挣扎不已,口中隐隐约约吐着些损人之词,洛棠风忙上前制止,方才罢手。那云梦泽却是面红耳赤,咳嗽不止。勉强缓过来,指着王迟鼻子骂到:“咳咳咳……没家教!”
闻言,王迟又是一巴掌蓄势待发,洛棠风连忙拦住,却见那云梦泽倒是连连退步,以手相护,此番狼狈,竟也称得上四大刺客之名号,不免惹人生笑。
“装什么!你今日来是何意?”王迟似很是不悦,叉手而问。
“哼!山上再说!毕竟也不是说与你听的!”云梦泽忿然道,“面凶神煞,妖惧鬼怕。始乱之子名不虚传!”
“你!”王迟欲怒,却又冷笑一声,“所谓料事如神,你算不出自己死期吗?”
“怎样?林中野猫也学丧家之犬吠吠狂嚎?”云梦泽回道,“这般用词,你这粗野之人怕是也听不懂吧?如何,要我说直白点吗?”
言毕,那云梦泽却躲在洛棠风身后,探眼而视,忙道:“棠风,护我!”
“唉!”洛棠风啼笑皆非,只得叹气一声,转身示意上山,云梦泽便连忙跟上,紧挨着洛棠风,不时转头看看王迟动静,生怕被逮个空隙。
打闹间,那云梦泽却似乎也并无异样,除开唯恐惹事不足的性格,也不过常人。话虽如此,所传“窥天鬼谋”越是普通,倒越惹人生疑,其蹊跷之处,却也无以言表。
未过半晌,三人便又重回房舍,云梦泽走入房内,喘气不止,似是很累,捶腿耸肩,与洛棠风对坐,见王迟走入,便呵止道:“唤你了吗?外面待着去!”
“你小子!”王迟怒道,“想死的快活些?”
洛棠风叹而止之,关上房门,叫王迟在外守候,继而坐下,道:“王兄生性如此,不懂待客之道,阁下如此也是难怪,不过还请阁下勿要挂怀。”
“啊呀呀!君子大家之修养果然高尚,不似那山间野人!”云梦泽故意抬高声气,教那王迟听见。言毕,却听一捶地声赫然响起,房舍抖动,又听那门外一声咳嗽。未有赘言,其寒意却胜过悬崖百丈冰,云梦泽不禁收敛了点。
“话虽如此,阁下与王迟似是旧相识,在下不解,还请明晰。”洛棠风道。
“旧相识?”云梦泽笑道,“虽说其名声在外,我倒未见过他,但或许是他见过‘我’。”
“哦?”
“其中始末倒是复杂,简而言之,这江湖上似是有人假扮我的名号,虽说技艺不如我,但并非坏了我的名声……”
“阁下尊为四大刺客,不知是……”
“卜算之术,预晓天机。有违天道,自当多折。”云梦泽笑叹一声,“沦落如此,虽说冒昧,但究其源,还是你洛棠风的缘故……”
洛棠风先是一惊,继而问道:“何意?”
“天谴……”云梦泽道,“你的遭遇引起了我的兴趣,因此为你卜算先机,却使我筋脉俱断,八脉齐封,七窍流血。好在先前我与那越人仙谷有些交情,及时通报,幸而能免一死。但终究是寿元大损,毕生不可习武。”
“所观何象?”
“血染青天,骨化黄泉。”云梦泽道,“大乱之象。”
“那阁下又可是为此而来?”
“不错……”云梦泽道,“虽说为天下苍生的话有些大言不惭,但毕竟家师临终嘱言‘为苍生之不为,正天下之不正’。修行之人,揽天下于己任,也是常理。”
“何以信?”
“只因我们都是九书的传人?”云梦泽冷笑道,“我若没猜错,这句话你应已听过两道……”
“你知晓罗幽一事?”洛棠风微有严肃之相。
“不说知晓,但也能推个大概……”云梦泽道,“毕竟窥天鬼谋四字,于我更重在‘谋’字。”
“此人言语,不似有所欺诈,其中所述,倒也说得通……”洛棠风心想,“况且,若强说他是幕后者,此番作为,更是没有必要……”
“言谈于此,你问缘何信我,倒不如问问观主为何信我。”云梦泽笑道,“不是吗?”
“此人,不妨一信……”洛棠风转念一想,接着道:“不错,既是观主应允,那我也无话可说。”
云梦泽起身而笑:“你近日所困之事,莫过所谓幕后之人。你若是有意,不妨改日听我一叙。”
“那是最好……”
“不过……我已说过,你身负大乱之象,稍有差池便会使天下风起云涌,你之所行,今后我定当指引,明面出手之事,你定当避讳!”
言罢,那云梦泽推门而出,却见王迟在侧,自己连退几步,却被其一把抓住衣领带上房瓦,云梦泽慌乱不及,立刻认?,王迟却似是没了火气,淡然问道:“你怎知我在此地?”
“碰巧。”
“啧!”王迟嗟叹道,“你怎知我们二人此刻正处道观。”
“碰巧。”
“你怎知近日来这纪楠道观之事的始末!”
“碰巧!”
“你!”
“信者当信,疑者当疑。”云梦泽道,“你之所以接近那洛棠风,怕是本意也不纯。”
“你此番不是恨我,而是惧我!”云梦泽摆开王迟的手,“不,你是惧他!那个摆布你的人!那个为你之所为出谋划策者!”
“你……真不是他?你……怎知……”
“自家门户,为此而来……”云梦泽道,欲下房而走,却似是怕失足跌落,犹豫徘徊。
“你是何意!”
“那个为你建言者,与我有些渊源。三月前的那件事,本就是你决策的契机,可惜,你并未如你初心所为……”云梦泽道,“王迟也好,洛棠风也罢,一个始乱之子,一个终末之士,你们二人皆是天道的险棋。占天而卜,推事而算,这便是我知晓的理由。你不信,自是不信,我所为,定当所为!”
这话,似是有着铿锵之力,浩然之气。王迟闻言,先是一乍,后而狡黠一笑:“一事归一事,你之大义纵然无假,这之前恩怨是否该了解一下?”
言毕,王迟上前蓄力于鼓掌,酝酿着,似是在寻一个致痛但不致死的力道。
“哎!不是!我为你如此这般……你你你……哎……住手!”
……
纪楠道观,又是祥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