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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已是第二日了,我是被香菱唤醒的。
身侧没有严歧的身影,看那大半边床榻上的皱痕,很明显有人睡过。
昨日我丝毫不矫作,沾榻及眠,以致严歧何时休息几时起身我均不得知。
“少夫人,现下时辰尚早,乃是新妇需去前厅给公婆敬茶,若是少夫人乏累,午膳后可再歇个午觉吧。”香菱看着我虽已从榻上坐起却还慵懒抱着被子不放的模样,柔声说道。
我抬眸看向窗棂外灰蒙蒙的天,这时辰还真是早。
我掩嘴打了个哈欠,顺从的爬下床榻,任由香菱给我收拾。
我懒,出了名的懒,幼时琴棋书画样样不习,也不作女红,更不喜读书习字。父亲格外宠溺我,总是笑笑女子无才便是德,吾家乔儿自有父母双亲和夫婿疼爱,勿需被生计困扰,母亲则是无奈轻叹。即便如此我也只是字写不好而已,奇谈异志的杂书我读了不少也算是个识字的。这些若在平常人家自是不可多得的,可作为名儒之后而言确系草包无疑。
“阿姐。”人未至声先入,阿锦稚嫩的声音里充满欣喜。
书房外间门被推开,孟锦不守礼仪的闯进了里间。
我堪堪收拾妥当应声而起,他就扑进了我怀里,紧紧抱住了我的腰。
我难得的唇角微扬,无奈又溺爱的轻抚他的小脑袋,那几年日子不好过,阿锦没能好好养身体,才至今时这般清瘦矮小,我有几分愧疚和自责。
“阿姐,姐夫给阿兄置了宅院,我们有家了,姐夫还给我请了教习师父,习文练武皆可,阿锦甚是欣喜,可阿锦还是好舍不得阿姐啊!”阿锦扬脸看着我嘟囔完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不语,朝着随后跟进来的严歧看了去,他脸上神色莫辨。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径直坐到了一侧的胡床上,姿态闲逸的翻着几上的书,香菱朝他盈盈一拜,回头对我诺了诺退了出去,还不忘把书房门给掩上。
聪明如香菱,她适时的告退独留我尴尬在此应对这个男人。我知严歧这是有话要吩咐于我,我强压着心里那一丝慌乱,反观他倒是很稳得住,也给足了我与阿锦叙旧的时间。
我拉了阿锦过去坐在严歧旁边的另一半胡床上,与他分坐在案几两侧,他没抬眼看我,依旧闲适的翻着书。
阿锦叽叽喳喳絮叨个不停,我默默不语,严歧倒是接话得自然,他与阿锦闲聊时言语轻柔,俨然一副慈爱兄长模样,完全不似平日里的冷冽和严肃。
期间聊到兴起处,阿锦更是跑去他跟前,他甚至轻抚阿锦的后背或是揉他小脑袋,耐心又认真的听他天南海北的闲扯。
我从二人笑谈中知道了半月后,严歧要去洛阳,似是长居,我将随行。
可这次洛阳行却没有孟肇,我百思不得解,孟肇从前似是严歧的半个兄长还曾是他的伴读,就连他去河东学艺,孟肇也是伴其左右的。
想到年仅八岁的阿锦将会留在新安,独守在严歧给孟肇置办的院子里,我的心就揪得生疼。
“夫人,觉得如何?”严歧将目光投向我。
我愣住,我并未听清他的问题,只知他和阿锦一直在论留在新安的事。
他看到我呆愣的模样,无奈叹息了一声后温声道:“等子贤一走,留阿锦一人在孟宅确实清凄了些,不若将他接来府里由我母亲照料吧,夫人,意下如何?”
严歧甚少这般语气与我讲话,亦或是从前我们很少心平气和的如此说话。此时的叙话俨然一对老夫老妻模样,我默了默,看向双眸满是的期待的阿锦,给了他一个眼神。
阿锦知我是让他回避,他垂眸愣怔了片刻后朝我和严歧各施了一礼,乖巧的退出了书房掩上了门。
我淡然起身跪地对严歧行了个大礼,伏地恳切道:“请求夫君带上阿锦随行。”
严歧许久未应,我头一直伏在地上模样虔诚。
我不知道要这样静默多久,我也不知道严歧是不是在考虑带上阿锦。
就这么一直僵持着,我纹丝未动,势有他若不应承我便长跪不起之态。直到听到了轻微起身的声音和紧随其后离开的脚步声,我才心下一慌。
“严歧,我已然与你成婚,为何还要将我与阿锦生生分离?”我跪直了身子怒斥向已行至我身侧的严歧。
他顿住脚步嗤笑了一声,俯首对上我含恨的双眼,“不装了吗?果然,这才是孟乔呢!”
我撇过脸去不再看他,语气不善道:“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拿到了赐婚的圣旨,迫我不得不嫁与你,我也不在意你胸怀抱负年纪轻轻就跻身于朝堂,成为威名赫赫的将军,更得权臣大司马秦焦青眼。可你知道的,我只在意阿锦,如若不是他,收到你书信的那日往后便是我的祭日,亦或是更早……”
双眼突然酸胀了起来,以致后面的话我有些说不下去了。
严歧走到我身前俯身两指轻抬起我的下颌,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你确定你在意的只有阿锦?”
我看到他深邃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的小小的我,我莫名一阵心慌,心虚的躲开他的手不去看他,紧绷着身子,生怕他下一句就问出了难道你不在意张宥了吗这样的话,如此我便不知要如何作答。
“去年,新朝初定,朝堂动荡不安,百废待兴,此时阿锦是随我们去洛阳好,还是留在新安好,你又岂会真的不知?此事不必再议,你应该想的是让他留在孟府还是留在我母亲身边。”严歧话语清冷不容质疑,却又不无道理,我再无争辩之处,他说完即要离去。
我心思百转,慌忙起身拦在了他身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严歧,你为何一定要娶我?”
“我若说是心悦于你,你可信?”严歧脱口而出。
这话太假,我当然不信,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吧!可他泰然自若的神情,我纵是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也分辨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我知道他娶我必不简单。
香菱的敲门声瓦解了我和严歧的瞳仁厮杀,很快我们又各自进入角色,严歧面上带着难得的一丝柔情,亦真亦假,我亦是温婉优雅将新妇姿态演绎得淋漓。
本以为给公婆敬茶会是我要面临的最大难题,心里还各种建设要怎么去应对曾恨我不争的婆母杨夫人,公公的两个侍妾付姬和许姬,还有严歧的两个兄弟严廷、严屹和妹妹严珂。
都是从前熟识得不能再熟识的人,大家也都默契的不提旧事,脸上挂着违心的笑容。
唯有杨蘭,她将哀怨不解的目光投向严歧,端坐于堂上对我奉上的茶水如同未闻。
“母亲,请喝茶。”严歧接过我已近端不稳的茶盏,躬身双手敬到杨蘭跟前。
我亦是抬眸看向她,她似苍桑憔悴了不少,听闻那几年她过得很是不好,还大病过一场,此刻,在她的眼睛里我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温婉柔情以及对我的怜爱之情了。
杨蘭瞟了我一眼,接过茶盏没有喝,只是置于桌案上,落桌的声响有些大,“母亲身子不舒服,你们在我眼前晃得头疼,早些回院里去吧!”她说完施施然走了。
第一杯茶敬的是严文,他接的干脆,表情虽不多却没有表现出对我的不满。
见杨蘭走了,香菱连忙过来扶起了跪地的我,只有公婆才能受这跪地奉茶之礼。
付姬是严文的宠妾,长得着实漂亮,保养得当的她如今仍是风采依旧,她是严歧那两个弟弟严廷和严屹的生母,因她是妾,严廷和严屹唤杨蘭母亲却只能唤她作小娘。
我身子微弯朝她盈盈一拜唤了声“付小娘”,她笑容满面的虚扶了我一把,热情到不行。
许姬是严珂的生母,她虽比付姬年轻却没她心思多,是个老实怕事的妇人,不甚得宠,这些年是没少被付姬欺负,所幸她唯一的女儿甚得严文喜爱,从前也深得严楘疼爱。
我亦是恭敬的朝她一拜,唤了声“许小娘”,再又与严歧的弟弟弟妹们和妹妹严珂一一见了礼。
严歧家男丁众多,女子唯他亲妹严珂,就只有他三叔父还有个女儿严宓,从前我与她俩甚是要好。我与严宓同岁,年长严珂三岁,那时的严珂就是我的小尾巴,总喜欢唤我小嫂子。严歧的两个弟弟早已娶妇,严宓也在去年嫁了人,只有严珂还未许人家,时过境迁尔今的我们都已似路人。
见礼时我没有错过他们此时或敷衍或虚伪的嘴脸,都说六月的天似婴孩的脸,我却觉得他们比婴孩的脸更甚,这严府已然变了天。
杨蘭终是熬出了头,现在连严文都处处敬着她顺着她,我不禁莞尔,她还安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