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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铃铃铃……”七点上班的闹铃准时响起，我抬起晕沉沉的头，由于没有睡好，站起来后觉得浑身酸痛，前往洗手间洗漱，看着镜子里大大的黑眼圈和两眼空洞的中年女人，被自己吓到了。
给自己化了个浓妆，才勉强盖住黑眼圈的痕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说，“你是最棒的。”
我给麦子发一条语音，“麦子，我分手了，这次是真的，但我今年要结婚也是真的，你有什么单身的适龄男士都发到我这里来相亲吧，我要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爱情。”
“你真的假的，你先缓缓一段时间吧，你这个样子太不正常了，哪有刚分手像你这样的。”麦子很快回了一条语音。
“不然呢，难道我还要花上一年半载来哀悼我已经死去的恋情么？我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没时间给我哀悼，昨晚我已经哀悼了一个晚上，今天的我，是一个全新的我。”
“你这不像是失恋的样子啊，要不要哪天约一起喝一杯？让你发泄发泄？”麦子问道。
“不用发泄，我好着呢，安啦，我上班了，有什么优质资源，你记着我的好就行，妹妹我先谢谢了。”
“得咧，亲爱的，你好好的就行。”
距离陈旭的出稿时间只有四天了，上午十点，我拨通了他的电话，虽然有微信，但毕竟不熟，正式邀约还是直接电话，之所以选择在上午十点，因为刚刚上班，很多公司有早会习惯，太早不好，太晚也不好，显得不够重视，这是工作多年来摸索出来的公务礼仪。
“喂，是青年家陈先生么？”
“我是陈旭。”还是简短的回复。
“我是新锐杂志记者李冉然，上周末见过一面，请问您接听电话方便么？”
“李小姐，我知道是你，我听得出来你的声音，有什么事，你说。”电话那头是不徐不疾的语气。
“是这样，您看这两天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到您公司做个专访可以么？”
“稍等，我看下日程，不过我这周的日程都排满了。”
“那怎么办？”我着急地说。
“这样，我是上班时间日程排满了，不过你可以今天和明天分两个中午进行，12点过来，我请你在我们公司附近的咖啡馆吃个简餐，然后到公司VIP室开始，下午三点前我才上班，两个中午应该足够了。”
想到主编交代的任务，周四就要出稿，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好的，没问题，麻烦陈先生了。”
“不客气，等下我把地址发微信给你。”
中午，我带上录音笔和采访提纲，在公司门口叫了辆滴滴车，直奔陈旭发给我的咖啡馆。
到达咖啡馆时，陈旭还没到，我在咖啡馆里找了靠窗的一个安静角落坐下，把桌号微信发给陈旭，然后给自己叫了杯摩卡，欣赏着街边的景色。
这里是高新区，前几年我刚工作时这附近都是一大片荒废了的田地，没有人烟，短短几年间，政府把这里改造成智慧高新区，开挖出一片很大的人工湖，人工湖周边围起一座座高楼大厦，部分是住在小区，部分是办公楼，还有正在施工的工地，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陈旭的公司在一片办公楼区域里，楼下一楼开着针对办公白领的咖啡馆、简餐店、士多店，店铺不大，但是装饰得很精致简约，迎合年轻人对精致、快速的需求。
咖啡馆里有一只小白猫，慵慵懒懒地趴在门口晒太阳，看到人靠近两只眼半眯开，像是受到光线的刺激一样，又马上闭上继续趴睡着，我观察着这只幸福的小猫，心想，“其实，做一只被人圈养的小猫，会不会很好呢？慵慵懒懒地过生活，不用为一日三餐奔波。”
我正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陈旭就进来了，看到我聚精会神地观察小白猫，问，“你喜欢猫么？我看你们好多女孩子都喜欢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
陈旭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衬衣，干净又年轻，带着一副无框眼镜，显得书卷气十足，我有一瞬间的疑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叱咤商场的青年企业家？这么看更像是一个书生。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说，“还好，喜欢是喜欢，不过没时间照顾猫猫狗狗，我经常外出采访，有时还要出差，这些动物跟小孩子一样，都不能离人的，感情关注不够的话，还会抑郁，要命。”
“可以啊，你还懂点心理知识。”
“没办法啊，我们这个职业，需要跟采访对象建立好良好的关系，就要有点心理知识，知道如何跟别人共情，才能写出有温度的文章来。”
“我现在开始期待看到你把我写成什么样子了。”陈旭爽朗地说。
我立刻澄清道，“放心吧，我出稿前会发给你看看的，你觉得没问题我再交上去。”
我们各自叫了份简餐，边吃边聊，时间在愉快的聊天气氛中过去了。
用完中午饭，已是一点，因为离公司近，我们一起走过去陈旭的公司，他们公司在一栋办公楼的最高层，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机器人前台，机器人用一个ai女声温柔地说，“欢迎光临青年家。”
“真好玩，这个机器人是声控的么？”
“不是，她前面是一个人像扫描区，扫描到人像后会自动说欢迎词，这个是我们公司自己研制的产品，这个不算什么智能产品，现在的智能产品比这个厉害的就太多了，有在医疗领域诊断治病的，有在工程领域巡视检测的，有在地下管道领域自动巡视故障的，我们公司是顺应时代的局势，主要做年轻人线上社区。”
“嗯，现在到处都是线上活动，线上购物，线上预约看病，线上送餐，这个很符合年轻人的需求，时代在变化，商业模式也跟着变化。”
陈旭的公司是一个大平层，年轻化的工作空间，无遮挡全开放式的办公格局，中间有一个大圆形沙发，放着几个抱枕，几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认真地谈事。
我们径直来到VIP室，这是整个办公区域视野最好的地方，VIP室外面跟一个20平左右的大露台融为一体，大露台种着绿油油的草地，因为在最高层，远处可以俯瞰这个城市的景色。
“这里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你到处看看，我不喜欢特别刻意的采访，让你过来看看我的工作环境，也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企业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不是传统的企业，没有那么多规规矩矩，在这里最核心的竞争力就是创新，有想法是最重要的，我们这样的企业，是最不能被太多的规规矩矩束缚，不然就失去了活力，我看我们年龄也相差不大，你还是别叫我陈先生不要用敬语了，直接叫我名字吧，我看你朋友都是叫你冉然，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我也可以这么叫吧？”
“能跟你这样的大牛做朋友，我求之不得呢，。”
“陈旭，你们公司短短几年就发展迅猛，刚刚你又被评为优秀青年企业家，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开启我的采访模式。
“其实这个问题，要从我小时候说起，我小时候是住在我父亲的家属大院，经常跟大院里的小孩子一起玩，有一个比我小4个月的邻居家的小妹妹年龄最接近，所以关系最好，你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陈旭不好意思笑了笑，继续说，“我小学三年级时，我父亲因为喜欢上了别人，我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女人，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家属大院的家，后来我跟着我母亲生活，没有再回去过，因为要照顾母亲的情绪，我跟我父亲那边几乎是断了联系，也是跟自己的过去断了联系，后来，我就想，如果有一个青年线上活动平台，那么空间和距离都不是问题，无论我跟我的朋友、我的过去，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我们都可以在线上聚集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么？我就想说，我要建立一个线上空间，让年轻人的感情可以跨越距离跨越国度跨越现实。”
陈旭打开大屏幕投影，自豪地给我展示去年网站的年轻人账号注册数据和活跃程度，我在小本子记下了关键指标数据。
快到下午上班时间时，陈旭叫自己司机把我送到了我们公司门口。
晚上，我重新听了一遍录音，列下写作提纲，连同前期找到的资料一起揉进去，一字一字敲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陈旭便出现了，在这个采访稿里，他不再是一个空洞的企业家、创始人。
当敲完最后一个字时，我看了看时间，深夜十一点半，不算很晚，阳台外面，远处零星地亮着几盏灯，不管夜多深，总是跟我这样的人，亮着柔和的灯光，一起温暖着这个城市的夜色，温暖着城市里的孤独的人。
第二天早上上班后，我把写的初稿用微信发给陈旭，并留言，“这是初稿，你先看看哪些内容还需要丰富，我们今天中午见面可以提出来，我今晚再整理整理。”
过了好久，微信那边回复，“写得不错，看来熬夜了。”
想不到牛人也会像我们普通人一样用微信，我对着电脑发呆，座机电话响了，“立刻过来一趟我办公室。”主编的夺命连环call声音如此熟悉。
主编是一个快40的未婚女人，喜欢穿着中性干练的衣服，行业里有名的拼命三娘，就连社里的老人也没听说过她的任何感情史，永远是一副冷峻铁面无私的面孔，做事雷厉风行。
我整理了下头发，再三复盘下最近工作是否存在纰漏之处，拿着工作笔记本和笔，小心翼翼地来到主编办公室。
主编办公室门没关，丽娜也在里面，我还是敲了敲门，主编示意我进去。察觉到气氛不对，我没等着主编开口。
“冉然，你接替一下丽娜手头的所有工作。”主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再看丽娜，深深地低着头，看不到什么表情，主编这个决定让我很惊讶。丽娜是我们组的老人了，做事一向稳当，这次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丽娜两个人一起走出主编办公室，来到丽娜的工位上进行工作交接，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丽娜修长的丹凤眼里渐渐晕起一层雾气。
我从桌子上的抽纸里抽出一张纸巾，默默地递给她。
“谢谢。”丽娜小声说。
“上班呢，好多人看着。”我悄悄拉了拉丽娜的胳膊，轻轻地说。
丽娜仰起起头，冷静了下来，对着我说，“谢谢你，冉然，没事，你应该要替我高兴，你知道么？我辞职了，因为我怀孕了，刚刚怀上，医生说着床不稳建议我静养保胎，没办法再到处外出采访，也应付不了我们这边紧张的工作节奏，跟老公商量了，就干脆辞了，回家静养。”
丽娜装作开心的样子，像是说服自己一样，自言自语说，“其实也不知道是好是怀，但是我们好多年才要上这个宝宝，我不想有什么闪失，我已经是大龄孕妇了，你应该替我高兴。”
我跟丽娜进行工作交接了一上午，差不多十一点半时，才把所有流程走完，我送她把私人物品摆上车，在车库里，看着她的车缓缓地离开。
这几年，有一茬一茬的实习生进来，也有一茬一茬的老人离开这个岗位，因为家庭，因为薪资，因为适应，每天都在发生着新鲜事，面对新媒体、公众号、小众传媒的挤压和竞争，我们每天都需要不断扩充自己的知识，不断适应这个时代，让自己跟上这个城市的节奏，不敢让自己慢下来，怕被这个行业所抛弃。
到了中午约定的时间，刚下车，就刚好碰到陈旭正走过来，我便停在路边等他，这时，一个穿着志愿者衣服的小女孩拿着一捧玫瑰花走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说，“哥哥，哥哥，今天我们幼儿园做公益活动，你能不能帮忙买一支花，我今天爱心卖花。”
“多少钱一支啊？”
“不贵，10快。”
“你的花我都要了”陈旭把几张百元大钞塞到小女孩胸前的公益捐赠箱，拿起花向我走来，我有点不知所措。
“给，这个是爱心捐赠的花，我帮那个小姑娘都买下来了，好让她早点完成任务回去休息，可是这么漂亮的花，也需要有佳人接收，就当谢谢你熬夜给我写专访稿了。”
“这个不太好吧。”我不好意思地往后退，毕竟玫瑰不是随便收的，还是他们企业家圈子的规矩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你不收，我扔了也不好吧，这么漂亮的话可是浪费了。”说着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怀里。
我尴尬地抱着一捧没有经过精致报装的玫瑰花，跟在陈旭身后，走进咖啡馆。
两个人相对着，默默地吃饭，谁也没有主动说话，为了打破尴尬，我刚想找个话题调节气氛，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母亲没事吧？”
我愣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哦，没事，就是做了个小手术，已经出院了。”
“那就好，年纪大了，老人家需要多关心关心，照顾好。”
“是的，我上班这几天是我爸爸在照顾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多谢关心呢。”
我们一起走进陈旭的公司，每个人看到我，表情都有一度地吃惊，但很快就各忙各的去了，今天主要聊了聊他们企业未来的发展重点和规划，我问，“听说你们公司要准备上市？是不是真的。”
“嗯，如果时机合适的话，这个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更好的融资，也接受市场接受大众的监管。”
“那方便问一下，这个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在加快步伐推进这个工作。”陈旭冲我调皮一笑，像个大男孩，末了加上一句，“这个重要时刻，我会邀请你一起见证的。”
“期待哦，那是不是表示快了。”
我边聊边记，采访时间很快结束了。
下午，在回办公室路上，我对着一大捧玫瑰花发愁。
同事看到我进来，全部凑过来问，同事A，“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男朋友送花了。”
同事B，“冉然，这我要批评批评你男朋友了，送花要选包装得漂亮的送嘛，拍照都会漂亮很多哟。”
同事C，“是不是你男朋友跟你求婚了，但是求婚这样就有点简单了，大家说是不是呢。”
……
七嘴八舌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也有八卦。
我马上摇摇头，解释说，“不是不是，这个是爱心捐赠，在外面帮幼儿园小朋友买下来的，正好你们都在，我给你们派啊，一人一枝爱心花。”
看到没有八卦，大家都散了，我一一给每个人工位派上花，剩下的十来枝，都送到了主编办公室。
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终于解决了这捧爱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