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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人早已睡去。
除了远处偶有高阁上的灯火,四周一片寂静。
阮莲华没有点灯笼照明,只是赤着脚拎着一只刚刚含苞待放的桃枝走在清雅苑外鹅卵石铺就的悠长小径上。
王府中虽无夜禁,但是一队队护卫巡逻还是极其尽心的。
清雅苑偏僻,有路过的巡逻护卫经过清雅苑,看到阮莲华深夜独自在院子前走来走去。只是看他不会离开清雅苑太远,所以也没有人去管束。
“这么晚还不睡?”
阮莲华正又转身走回去,暗处已经有清冷嗓音传来。
这声音昨夜便听过,那种清冷嗓音却让人听着很舒适。阮莲华停住脚步道:“我在等你。”
暗处上官云殊没有现身,只是淡淡道:“等我?你如何知道我会来?”
阮莲华低低笑了笑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暗处扬起手中桃枝。“这个,是你的?”
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花枝下挂着一方玲珑玉玦,玉玦雕饰华美精巧,玉玦下的紫色流苏在风中微微荡漾。
没有听到暗处人说话,阮莲华解释道:“我今早起来,这玉珏就挂在桃树枝头。想来是你无意间遗失的,今夜一定会来找,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上官云殊沉默了一会儿,身影慢慢从暗处走出来,走到阮莲华面前。“是我丢的,所以回来寻。”
昨夜回去时才发现随身的玉玦竟不见了踪影,仔细回想,也必然是会丢在了这里,一定会被阮莲华捡了去。
玉珏不贵重,也很少有人认得这东西。但是这玉玦却是当年那个人送他的及冠礼,亦是全天下独一无二。
他日日携带,如果有人留意过就可能猜到他的身份。若被别人捡了去交给樊若白,那他夜入西南王府的事便可能会被人知晓。
堂堂天泽国的陵王也做这暗夜潜行之事,只怕是会多惹是非。
上官云殊本想着今夜来取回,没想到阮莲华已经再这里等候着他了。
“那便物归原主,这么贵重的东西,要好好收藏的。下次再做夜潜这样的事,记得不要再带着了。”阮莲华将玉玦,连同手中的桃枝一起递到上官云殊面前。
上官云殊看了一眼面前缠着玉玦的桃枝,却没有伸手去拿。只是看着阮莲华道:“我该怎么谢你?”
阮莲华笑眯眯的看着他,眼眸闪着光亮。试探问道:“请我喝酒?”
“好。”上官云殊毫不犹豫点头答应,然后身形再次消失于暗处。
“呃……?”看着上官云殊离开,阮莲华有些愕然。
他只是说笑而已,他竟真的请自己喝酒么?
阮莲华愣愣看了手中的桃花和玉珏,不禁笑了笑。
这人还真是认真的性子。
上官云殊离开,阮莲华闲来无事,只好拎着桃枝继续赤脚在鹅卵石上走动,一边走,一边等那人回来。
上官云殊离去,不多时便提着两壶酒回来。
这么快?阮莲华狐疑看了看他手里的酒道:“你这酒应该不会是在王府里偷的吧?”
上官云殊道:“就是府里偷的。樊无忌不在府里,樊若白也不好酒,这么多的美酒都堆在酒窖里无人品尝岂不可惜?”
“呃………”阮莲华有些无语。
上官云殊将酒一递看向阮莲华目光带着些许的戏谑。“怎么,不敢喝?”
阮莲华还真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道:“既然你都拿来了,大不了等府里管事查起来我便认了是我偷的。”
上官云殊却静静道:“反正也没人知道是谁偷的,你就不会当做不知道?”
阮莲华无奈的叹了口气。“府里丢了东西总是有人要受罚的,我总不能因为我想喝酒,你便去偷来了,最后却让别人吃了苦头。”
上官云殊不言,只是看着阮莲华。好一会儿上官云殊忽然拉了阮莲华的手道:“这里不方便,我们去别处喝酒。”
阮莲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向一棵树的阴影后,然后寻着阴暗处一路前行。
阮莲华跟着上官云殊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两人交谈过的地方。小径上一队王府的巡逻侍卫恰好经过。
阮莲华心道:嗯,看来是不方便。
两人来到一处高墙下,上官云殊问:“上得去?”
阮莲华抬头看了看高墙,轻轻摇了摇头。
见阮莲华摇头上官云殊便一手揽住了阮莲华的腰,纵身一跃,然后几个起落便把阮莲华挟上了一处房顶的飞檐。
上官云殊扶着阮莲华在飞檐上站稳身形才放开手,坐在了翘沿上。
房顶风大,阮莲华感觉脚下不稳,也学着上官云殊的样子坐在他旁边。
上官云殊看着阮莲华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说了一句:“不会武功就是麻烦。”
“啊?”阮莲华刚坐下便听到这么一句,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上官云殊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静静道:“没什么。”
当年那个人可是和他一起飞掠过半个荥阳城的楼阁飞檐追逐玩乐。而眼前这个人却不会武功,上个房顶都像是随时会摔下去一般。
上官云殊提起酒壶,饮酒入腹,连同满心的失落。
已经六年杳无音信,可能此生都不会再同他一起对酒当歌了吧。
阮莲华看上官云殊不愿解释,也不开口问,只是俯瞰着夜色中的西南王府默默喝着酒。
“为什么不告诉樊若白你昨夜遇到了我?”上官云殊看向温顺恬淡的阮莲华。
昨夜他说当做没见过他,就当真没有告诉任何人。昨夜那样的情况下他是情势所迫,不敢说。而今日他竟也没有向樊若白提起。
他还真是信守承诺。
阮莲华想了想道:“我向世子殿下说什么呢?说我遇到了一个夜入王府的匪人,他不止没有伤我而且我还和他聊了许久么?”阮莲华无奈笑笑道:“我这样说,能有谁会信么?”
上官云殊对阮莲华的回答不置可否转而又道:“那你不想知道我为何夜入西南王府?”
阮莲华侧过脸坦然的看着上官云殊的眼睛摇了摇头。
这人是潜入王府做什么与他何干?只要他不是要伤害西南王世子他是来做什么他都不会问。
不该知道的便不要去知道。这是阮莲华的做人准则。
上官云殊目光紧盯着阮莲华,竟忽然觉得这样一个无趣的人也真的很有趣。
没有惊惧,安然自若。没有脾气,低眉温顺。甚至,连一丝好奇心都没有。
这样的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
“你不想知道,可能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那时我或许会说给你听呢?”上官云殊平静的脸上略带着挑衅之意。
你不想知道,我或许有一日一定要你知道呢?
阮莲华却淡淡一笑道:“如果以后你告诉我,我也会听。”
“呵……好。”上官云殊罕见的笑出声。提起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目光低敛时瞥见阮莲华的手腕。上官云殊随口道:“你的左手是怎么了?受伤了?”
昨夜见阮莲华时他正抱着一坛酒,那时上官云殊便看到他手腕上缠着白纱。只是他那时只在意那坛气味熟悉的桃花酒,所以并没有在意他的手腕。
听上官云殊问起了他的手,阮莲华也抬起缠着白纱的左手看了看笑道:“是受过伤,不过已经很久了。只是伤口愈合的不好,痕迹太狰狞,所以便用白纱缠了。”
上官云殊道:“是怎么伤的?”
阮莲华安然一笑,说了两个字。“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