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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海云是个不夜城。今晚一见,着实大开眼界!
这一带的标志性建筑物当属全国独一无二的华世云舞厅,该舞厅之外观豪华气派不在话下,里面更是堪比皇宫金碧辉煌,处处繁华夜夜笙歌,乃上流人士之洒钱如土的好地方。至于中低阶层的人们,也不用愁没地方潇洒。因为在其周围,各种舞厅星罗棋布任君选择。但无论是什么风格的舞厅,除了名字不一样之外,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氛围都是一样的。稍微没点定力的人,在这里很快便会迷失自我,后半夜估计连自己爸妈叫什么都不知道。还好安心本来就不知道自己爸妈是谁,所以她根本没在怕的。
别人去潇洒都是看心情,而安心金兰她们,却得看荷包。荷包比黄花还瘦,于是便只能挑个位置较闹区稍为偏远的舞厅。刚好有个舞厅的名字很好听又很唯美,很含蓄却又很直白,一下子便吸引了她俩的目光——“我想静静”。
是一家不太大也不太闹的舞厅,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舞池里光怪陆离人影攒动,带点动感的爵士乐悠悠邈邈,缠绕在每个人的欢声笑语里。而这些欢声笑语,远远被音乐盖过,更像是遥遥风中的窃窃私语。
在舞池旁找了个空位坐下,很快有服务生前来:“请问两位小姐需要喝点什么?”
安心和金兰同时看菜单,相比之下,安心显得更没见过世面,直接被酒水单里的数字给噎得一愣一愣的,半句话都说不出。而金兰则镇定自若悠然自得道:“两杯拉菲。”
安心差点没吓背过气去。她在西餐厅好歹当了将近一个月的侍应,这拉菲可是葡萄酒中的战斗机,这酒在永城饭店的价格,一杯就要五十块大洋。五十块大洋!别人的一杯酒水,她的一个月薪水!
金兰安慰她:“钱财乃身外之物,看开点~”
安心看在这是一个公众场合,不然真想掐死她……
两人虽然都在饭店工作,但这么贵的酒,却不曾有机会喝过。服务生把两杯酒送上来的时候,安心两眼放光,像个小寿星在期待着大人送礼物时的样子。而金兰倒是不紧不慢,知道喝红酒的步骤,所以装起来很是像模像样。只是当见到安心迫不及待一口干了那杯红酒时,不免大惊失色,仪态尽毁:“别告诉别人我认识你……”
安心舔了舔嘴唇,一边努力回味一边解释:“为了防止这一个月薪水的红酒像那半个月薪水的裙子一样发生灾难而打水漂,我必须速战速决!”
金兰嘴角一抽,手一抖,差点就让自己的一个月薪水打了水漂。
如此一杯实在难以解忧,安心于是转向吧台,破罐破摔地一口气点了好几杯啤酒打算不醉不归。金兰没跟她一起疯,而是比她更疯,又接连点了好几杯红酒。就像她说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结果她果然匪夷所思地套到了一只大狼,而且还是只来自英国的大狼,名叫让。沃利夫。
一开始安心还觉得不靠谱,想着赶紧拉着金兰走开。但就在让。沃利夫对酒保说“请把这两位小姐的酒记在我的账上,让我来付”之后,安心便彻底打消了要走的念头。一瞬之间,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密斯特让,你的名字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
让。沃利夫……让我来付……这四个字估计全世界没几个女人能抵受得住吧?
金兰白了安心一眼,然后便彻底不理她,重色轻友去了。他俩去了舞池跳舞,安心便只能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却也不是没有名流绅士来找她,只是他们还不等她拒绝,就已被她猛劲儿喝酒的粗鲁样子给吓跑了。
闷酒喝着喝着,终究越喝越闷,浑浑噩噩天旋地转间,忽然看见郭峰坐在舞池的对面卡座里,隔着重重灯光人影,那面容模糊但却不会认错。郭峰向来与宁千竹出双入对,想必另外一个背对着的白色身影应该是宁千竹吧……
安心不知道自己到底跑过去干什么,但就是想,非常非常地想。今晚来喝酒的原因,但图一醉的目的,都是因为他。这一路步步虚浮,跌跌撞撞,却义无反顾,渴盼而急切。以至于在即将抵达时差点被绊了个狗吃屎,紧接着一个踉跄直接摔趴在了那个白色身影面前,抬头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个女的。
而此时郭峰已不见了踪影。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可笑。就像个花了妆的小丑。
后来,也就是在今晚夜之将尽的时候金兰才告诉安心,她早就看到了郭峰,她看到他与那个白衣胜雪长发飘飘的女子在一起,那女子简直比鬼还要美,美得金兰无地自容,自知再无可能,心死的瞬间,正好有让。沃利夫的英勇就义。
金兰告诉她这些的时候,她们正在一条昏沉沉的街上,安心整个人像一摊软泥趴在一根灯柱下,吐得只剩下半条命。
“你的心到底什么做的?怎么立刻就能原地满血复活。”
金兰坐在路肩上,手撑着昏沉沉的脑袋,没被酒喝晕,倒是被跳舞给跳晕了:“这有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但心死却能复生千百遍。”
“所以,你是已经被虐过了千百遍,习惯了么?”
“习惯你个头!从来只有老娘我虐别人,哪里还有人能虐得到老娘。像今晚那个‘让我来付’,估计现在正躲在舞厅外的某个黑暗角落里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呢!”
“……”
本来打算靠两只脚走回家,只可惜如今她们俩都成了一级残废,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坐在路边,这里路灯又暗,远看的话真不知是人是鬼。难怪她们等了那么久都没有黄包车经过,敢情都是被吓跑的啊。而就在这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小洋车停在她们面前。车窗没开,里面传出一个闷沉沉的男声:“五块大洋,专车接送。”
此时金兰已趴在安心肩膀睡成了具死尸,安心虽说方才已吐了个清醒,但酒胆尚存,想也没想脱口便骂:“滚犊子!抢劫都不带这么猖獗的!”
车窗摇下了一半,安心再望去时,彻底傻了眼。虽然只看见半张脸,但那万年冰封的表情,不是顾煜诚又是谁。
但听他冷冷开口:“确定不走?”
大夏天的夜晚,安心只觉后脊背森森凉凉。
“能不能……便宜点?”
“不走算了。钟秀,开车。”
“欸等等……等一下……走走走!我们走!”
就这样,安心坐上了她人生的第一趟黑车……
这应该也是金兰人生的第一趟黑车,不过,她倒是坐得享受,在副驾驶睡得一呼一呼的。而安心则在后头,如坐针毡,心里面无比煎熬,一直在纠结着那黑脸怪说的五块大洋到底是单价还是总价?总价的话就算了,反正她之前在他家曾蹭吃又蹭喝的。但如果是单价的话……那就只能受点委屈做一回猪,色诱色诱他,或许他一高兴,真能打个八八折……
“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冷不丁地,顾煜诚的声音跟鬼似的吓了她一惊。她回过神来,见他一双黑逡逡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像在看一个白痴。安心低头一看,我去,自己靠着他的那一侧香肩大露,披肩不知何时被扯了下去,而且,扯着披肩的那只手……居然是自己的……
她赶忙把披肩重新披好。
“我我我……我好热!大大大……大热天的,关什么窗啊!”
真不是开玩笑,她热得整个脸都跟关公似的,手忙脚乱地把车窗摇下来,直接一头甩了出去,吹风!
这一路的风将她吹得个七荤八素。
下车后她一边驼着沉如磐石的金兰一边手忙脚乱地四处找钱,顾煜诚看也没看她,只若无其事说道:“先欠着。不过你也别抱侥幸心理,我这人从不做亏本生意,这笔账,我会随时向你讨回。”
说完人随车子扬长而去。安心不忘朝车屁股吐了吐舌头。哼,不就十块大洋嘛!斤斤计较的小气鬼!
“顾爷,今晚的事您是否已有打算?”送走了两个活宝,钟秀才有机会开始问正经事。
顾煜诚的脸被窗外路灯晃得影影绰绰。车内寂静了一会儿,才听他道:“由他去。我相信他有那个能力,用不着我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