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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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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殿巍峨,风雪呼啸,天地一派肃杀。不同于冰天雪地的宫城,东宫暖阁内却恍如夏日。

    一身明黄色中衣的太子妃陆氏半卧在暖炕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睡在一旁的皇长孙,不知不觉又红了眼圈。

    赵祯睡相很霸道,他张开双手双脚,展成“大”字形,虚张着红红的小嘴,胖胖的脸颊泛着驼红,煞是可爱。

    陆氏伸手轻轻地抚摸儿子的头,又握了握儿子胖胖的小手,再三确定儿子是真回来了。

    陆氏绽开一丝笑颜,好似雨后牡丹,倾国倾城。

    “娘娘,夜深了,快歇下吧。长孙殿下已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娘娘是长孙殿下的亲娘,还怕有看不见的时候?”值夜的老嬷嬷笑着劝道。

    陆氏笑笑,却不答话,依旧一错不错地盯着儿子瞧,双眸亮晶晶的,无限慈爱。

    老嬷嬷见太子妃不理不睬,也不好多劝,只好退下。

    明黄的锦账内,太子妃陆氏亲了亲儿子的额头,轻声呢喃道:“都是娘的错,都是娘不好,都是娘没用,才让你受委屈。以后断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簌簌飞雪打在窗棱上,细密的声音淹没了太子妃好似咒语般的低吟。

    如小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将御书房照的恍如白日,柔和的光映衬着地面的水磨青方砖,光可鉴人。

    皇帝最喜水仙,因此御书房中尽是水仙盆景,故而空气中弥漫着水仙的香气,空灵而愉悦身心。

    皇帝头戴双龙戏珠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金织盘龙圆领窄袖袍,盘坐于临窗大炕上,聚精会神地批阅奏章。

    皇帝手腕灵活,鲜红的朱砂在素纸上或点或圈,片刻功夫,原本铺满炕桌的奏折骤然少了许多。

    点批过的奏章整整齐齐高高的码成几列,摆在炕桌旁,由太监一摞摞地搬走。

    直到天色泛亮,黑夜逐渐退去,再无奏折可批,皇帝才仰靠于五蝠捧寿花纹的明黄色靠枕上,闭目小憩。

    似乎谁都没意识到跪在御书房一角已经一天一夜的晋王,仿佛他是虚空一般。

    晋王双眸无神,呆呆地跪着,双腿早没了知觉。

    自从知晓赵祯没死,平安进京后,晋王就知道他输了,赔上性命是板上钉钉。

    父皇眼中像来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已经不再人世的先太子赵泓。

    还记得小时候众皇子公主放风筝,偏偏父皇只陪着先太子,兴起时,还会让先太子骑在他的脖子上,高高地捧着他。

    晋王的记忆里,父皇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

    可当时父皇与太子嬉戏时所散发出愉悦与温馨的气氛,让晋王记忆犹深。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又惊讶又羡慕,自然还有强烈的妒忌与不甘。

    父皇似乎从没陪过他玩耍,甚至父子两人见面的次数都少的可怜。

    晋王当时是想冲过去,与父皇和太子一起玩耍的,只是母妃死命地拦住他,硬生生地将他拖回了朝阳宫。

    他当时拼命的挣扎,甚至还咬了母妃一口。

    那天晚上,向来高傲美丽的母妃哭了,那样的悲恸,浑身颤抖,好似受了伤的小兽。

    他一直以为是他咬疼了母妃,直到数年后的某一天,他才明白,那是母妃在心疼他。

    也是那一天,他终于明白,他与太子不同。

    父子亲情,他从未得到过;夫妻情分,怕是母妃也从未得到过。

    他们母子二人之于父皇,不过是豢养的高级宠物罢了,如同皇宫大内中形形色色的华贵摆设一般,在父皇眼中不值一提。

    天光大亮,风雪不知何时止了,久违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晋王的脸上,让晋王回到现实。

    “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何对我如此无情……”晋王开始还是低声呢喃,渐渐一遍遍重复,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吼着对皇帝道。

    这是他在御书房跪了一天一夜后,说的第一句话。

    “朕对你无情?朕若真对你无情,早在你得了天花时,就对你不闻不问;朕若真对你无情,就不会于众皇子中,最先给你封王;朕若真对你无情,就不会对你这些年在京中胡作非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都察院的御史早就用唾沫星子将你淹死了。你说,你哪里配做朕的儿子?你哪里配,你哪里配!”一直休憩的皇帝突然跳了起来,指着晋王大骂,最后还把一直把玩于掌上的玉狮子也拍个粉碎。

    皇帝气喘吁吁,显然是被气到了,歇了半盏茶的功夫,随后冷笑一声,对着呆若木鸡的晋王道:“你这句话,怕是憋着多年了,今时今刻才说出来,恐也猜到下场了。看在你母妃一片苦心,愿替你赴死的情面上,朕饶你不死。可朕再也不想见到你,朕废你为庶人于王府圈禁。”

    “来人,把这个孽子给我拖下去。”皇帝连续拍了两巴掌,于暗处走来两个小太监,把依旧怔忡的晋王连拖带拉地带走了。

    御书房只剩下皇帝一人时,才有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打扫地打扫,沏茶的沏茶,服侍的服侍。

    皇帝简单地用了早膳后,便遣退了众人,只留下心腹孙大总管在一旁服侍。

    “朕错了吗?”皇帝低声问道。

    “皇上是天子,自然是没错的。”孙公公干巴巴地道。

    “憨憨那么点年纪,不该他去承受别人对他父亲的嫉恨。泓儿早早地去了,只留下这么丁点骨血。无论如何,朕也要保他一生一世。朕没有辜负端贵妃和晋王,是他们母子二人不安分!瞧瞧这后/宫,除了先皇后和先太子,没人越过他们母子去,朕从没亏待过他们!”皇帝从自言自语,到好似在说服自己,最后竟勃然大怒。

    “皇上英明。”孙公公连忙道。

    孙公公话音刚落,就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太子妃不好了,太子妃不好了。”

    皇帝眉头还未皱就连忙起身,赶去东宫。

    太子妃陆氏虽病了这么多年,皇上心里有数,却也心中难过。

    皇长孙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终归是少了庇护。

    皇帝到底没有见到太子妃最后一面,圣上只瞧见赵祯紧紧地拉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太子妃的手不松,满脸泪痕,神色晦暗。

    丧钟响起,响彻云霄,大雪初停后的晴天,朝廷上下迎来了国丧。

    永泰二十三年寒冬,太子妃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