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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有人喝道:“何人当街喧哗?!”
随着话声,从街口走来一个四十许的壮年男子,此人面容四方,虬须丛生,面相威武,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身着黑丝衣袍,身后跟着几个随从。
那役头见状忙跑到那人面前道:“原来是隗西曹!禀报西曹,城中混入了几个奸细,贾府琚公子帮忙缉拿,只是此贼凶暴异常,当街杀了数人……”
那隗西曹在大手一挥,止住了役头的话头,大步走到泰罗跟前,沉声问道:“此地诸人都为你所杀?”
泰罗昂然不惧,大声道:“不错,都是我杀的!”
那隗大人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敢做敢当,很好!当街杀人,当按大晋朝刑律缉拿入狱,秋后论决,你惧之否?”
泰罗道:“鄙人听闻张凉州德政高远,姑臧城朗朗乾坤,相信自有公理区处,鄙人何惧之有?!”说着摊出双手。
隗西曹又走向张骏,眸光一亮,道:“你也当街杀了人,同样当秋后论决,你心中是否惧怕?”
张骏瞧了泰罗一眼,这几日相处下来,泰罗在他心中便似高山雄岳,成了他的倚靠。泰罗一脸的坚毅,也使他心中安稳,想道:“既有泰罗大哥在,我还有什么害怕的?”将心一横,慨然道:“所畏何来?!”
那隗西曹听了张骏所言,嘴角浮起一丝戏谑的笑容,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向紫云烟,却是先向她深深一揖,恭声道:“云烟姑娘,久违了,未想到在此处却有幸识得姑娘芳容,隗某三生有幸矣!”
紫云烟微微惊诧,道:“恕奴家眼拙,不知大人是……”
那隗西曹微微一笑,道:“令尊英名远播,某崇望日久,当日在灵渊池与云烟姑娘惊鸿一瞥,姑娘不识得某,也是情理之中……”
贾琚见这隗西曹上前并不拿人,而是与紫云烟叙交情,发急高叫道:“隗西曹,此人也受异族指使,休要放走了……”
隗西曹倏地转身,道:“你又是何人?”
贾琚大声道:“我乃西河贾氏,先酒泉公少子贾琚,西曹大人莫连我都不认识?”
隗西曹笑道:“原来是酒泉公少子,很好!”说着猛然抽了他一耳刮子。
这一声脆响打得极为意外,将所有人都惊住了。贾琚用左手捂着自己被打肿了的脸颊,怒道:“你竟胆敢打我……”
隗西曹喝道:“尔率众纵马行凶,冲踏街市,当我不知么?信不信我将尔也拿了?”
贾琚三年未回姑臧城,已不再像昔日那般熟络,如今不知这隗西曹是何来头,见之面容威势,竟然在记忆中想不起凉州还有这么一个官员来。吃了其一个耳光,却不敢再高声嚣叫,今天两番挨打,高傲如他,也被打得还口之力都没了。只有将这股恨意深埋心底,暗自起誓道:“此仇不报,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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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崖山下,阴氏府邸。
光烈堂内,七盏星灯巨焰高炽,堂内一片通明。汉光烈皇后巨幅画相在灯火中端庄贤淑,母仪天下。
阴氏为春秋名相管夷吾后裔,世居新野。这阴族西迁姑臧后,仍以中原新野人自居。阴氏之丽华为汉光武帝之妻,恭俭矜慈,荣宠不惊,被封为后,死后谥为光烈皇后。阴澹为光烈皇后族裔,遂以光烈堂号显荣。
阴氏家主阴澹静坐于堂内,一双细长的双手轻轻摩挲着一支黝黑的箭羽。
铲形箭头,削成三棱形的硬木,尾端三片雁羽。这是一支极为普通的箭矢,稍有不同之处,便是箭身硬木后三分之一处镌刻了一个茎须外卷的奇怪花纹。
十八日夜,阴府护卫在红崖山密林被人伏杀,无一幸还。待得州郡官军赶至出事地点,敌人已将所有的痕迹全部抹去,密林中所遗下的全是阴府护卫的尸身。
阴府大总管阴索,跳河而逃,死在了芦苇林中,只有他后心所中的这支箭羽未被敌人收去。这便是那红崖山神秘之敌所遗下的唯一线索。
这支箭矢在阴澹的手中已摩挲了三日。这三日内,阴氏诸子通过各方渠道,查找所有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阴氏植根多年,明暗势力庞杂。这一查之下,也查探出了部分端倪。
七星灯焰尖微微闪动,一个黑影闪身而入。阴澹浓眉微微一动,那黑影在阴澹身后恭敬拜地,膝行上前,呈上一方信筒。
阴澹自信筒内取出一节信简,匆匆一阅后,便将之在灯前付于灰烬。对那黑影道:“速速转告大郎,‘掘堤引流’!”
那黑影低低应了声诺,膝头轻轻后移,出光烈堂后,消失于楼宇之间。
阴澹将手中之箭往内弯曲,“啪”地一声折断箭杆,随即掷于地面。脸上笑意中带着一丝阴寒:“尔欲祸引吾处,吾便助尔一臂之力,掘堤引流。阴某倒要知道,谁人笑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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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县署内监深入地下,四壁及顶壁皆以大青石彻成,内又用粗木隔成了十数小牢笼,仅从顶壁正中的格栅处透下一线灯光,既为狱牢呼吸透气,也为一丝不可多得的亮光。地牢里黑里咕隆,充斥着一股酸臭气息,闻之欲呕。
张骏和泰罗被关押入最里间的一处深牢,此牢房内胡乱扔着一层污秽不堪的枯草。二人入牢笼时,里间早已有了一位住客。贴壁石台上朝里躺着的那位囚犯乱发纠结,衣衫破烂污损,也不知被关了多少时日。
张骏从宋九娘口中得悉自己穿越附身之躯是凉州刺史张茂亲侄张骏,“名显”于姑臧。他虽无肉身之记忆,但想到姑臧城内识得“他”的人应大有人在。然而自入城来,却未有人相识招呼。这姑臧县署的役头更是清白不分,上来便锁人。那隗西曹,似乎也不认识“自己”,还是的眼神中,难道是宋九娘认错了人,这副肉身根本就不是凉州的少主张骏?
张骏初到姑臧城,便沦为了阶下囚。想到前世今生皆有不平之事,今日这不白之冤便落到了自己头上了,不由感念世事枉曲,微微一叹。
泰罗也叹息对张骏道:“小兄,对不住了,今日之事,愚兄将小兄也连累了!”
张骏摇头道:“大哥此话差矣!小弟与大哥结拜为兄弟,当忧泰同之!小弟只是叹息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不平之事,何日方有朗朗青天?”
泰罗倒是看得开,道:“兄弟勿需多虑,公道自在人心。今日那隗西曹也说姑臧城内卧虎藏龙,我们兄弟也只是委屈片时,量来这帮恶徒猖狂不了多时!”
原来在长街口,二人被指当街杀人,多人目睹,铁证如山,被役卒锁拿。那隗西曹适逢其会,观其行止颇为正直,对泰罗和张骏二人较为和善,对紫云烟似乎极为尊重。因此,那役头也不敢锁拿紫云烟,任由其去。紫云烟离去之前,大有深意地看了张骏一眼。
贾琚纵马踏街,显是极恶,然贾族势大,那隗西曹也不敢拿他。隗西曹有公事在身,不能久留,暗中交待泰罗姑臧城内卧虎藏龙,二人需在狱中静候,自有出头之日,临行前再三交待那役头对张泰二人要优容款待,不得漫使无礼。
张骏正在牢笼内胡乱思想,突听身后有人漫声道:“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苍天青眼犹未启,沉冤得雪尚需时。当年孔丘嫉杀少正卯,事历千年无从昭雪。再看此处牢处处住客,有几人是杀人越货,作恶犯科之徒?皆是世道枉曲,豺狼当道,公道已不在世间!入得此中来,休想抽身去,且是看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