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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张骏的意识逐渐空白之际,脚下突然踢翻了置于石壁一角的便桶。那便桶轰地一下滚倒,粪汁四溅。
这一夜泰罗因“行路饭”事件,强打精神熬坐。但傍晚与贾琚诸人打斗,精力损耗甚巨,又受伤失血,身上剑毒虽消,但副作用却未全消,自入地牢,意识便有些恍惚,到丑时分身子也打熬不住,昏昏欲睡。但张骏踢翻便桶的声响还是惊醒了他,这泰罗鲤鱼打挺跳立而起,却被拌了一跤。原来就在是他昏昏欲睡之中,右脚踝上竟被人绑上了一条铁链!
泰罗从地面子翻身腾起,借着从顶壁格栅透入的微光,赫然看见那个最后进牢的壮囚正用链条死死勒住张骏的脖子。张骏嘴巴大张,喉间发出嗬嗬的呼声,脖子上青筋凸现,双眼外凸,脸色呈青紫之色,手脚胡乱抓蹬,显示已快到死亡的最后关头。
这个牢笼两角之间有丈许长,泰罗右脚被绑,另一端铁链便系在粗大的木柱上,即便脚上铁链被扯得笔直,他的双手也根本够不着张骏。
泰罗口中暴吼道:“住手!”强大的声浪震得牢间灰尘簌簌而落。
那老哥也被泰罗的这一声暴吼惊醒,他被囚禁此中多年,早已适应了牢内光线,一眼就看出了其间情景。这老哥虽然枯瘦,但还是气血刚猛,大叫一声“贼子”,便向那壮囚扑身而去,欲解救生死交间的张骏。
那壮囚飞起一脚便将老哥踢回石台,老哥挣扎了几下却爬不起来,口中连声高叫道:“来人哪!杀人了!杀人了!”叫喊声惊醒了隔壁牢笼中的牢友,众狱囚都挤在牢栏边观望。但没有人能撞开牢门,多人齐声大叫,地牢内喊声震天。
泰罗猛然大吼一声,声浪压过了群响,他转身抱住系着铁链的粗柱,双臂用力一拔。泰罗胸前的裹伤布被他的强劲力道一震,竟碎裂开来,鲜血迸注。那上撑顶壁、下插地底的粗柱竟被他瞬间的暴发力拔出了地面,上端直接顶破了地牢之顶,一大片砖石塌落下来,砸得烟尘四起。泰罗一鼓作气,横转木柱,如撞钟般朝那壮囚当头撞去。
那壮囚被泰罗雷神般的气势所慑,在那瞬间竟忘记闪避。木柱一端直将这壮囚的脑袋撞向牢房石壁,地牢中的所有囚徒皆听到一起清脆如陶罐碎裂声。那壮囚手中铁链无力垂落,随后便是轰然声响,无头之躯若推山倒柱般,重重落地。
牢房内沉静了片刻,接着便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喊叫声。被压抑了诸多时日的难友们神情亢奋,不断敲打着牢笼各处,竭力狂呼。
泰罗扔下粗木,一把抱起张骏,道:“小兄,你没事吧!”
张骏半晌才意识回复,连连咳嗽。突然间神情激荡,竟像小孩般扑在泰罗怀里,哇哇大哭。
那老哥揉着被撞得生痛的尾椎骨,看着痛哭流涕的张骏,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待得他情绪稍平,那老哥咳嗽一声道:“小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此际却非激动之时,敌人此番动作未能竟功,想来二位还有更大的危难,还得早做区处才是!”
泰罗心中警惕立生,忙拍了拍张骏的后背。张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因此心神激荡有些失控。清醒过后,也听出了老哥的话意,急忙全神戒备地退到地牢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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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火光大盛,从地牢外冲入十数个手执佩刀的狱卒。这群狱卒一拥而入,其狱头对自顾高呼的囚徒喝喊道:“住了!想作反哇!尔等若不束手,当场格杀!”
其中几个狱卒便举着火把向张泰几人所居的地牢走来,蓦然见到地牢中横躺的无头尸身,再看泰罗身后石壁上陷入一个大洞,里面红色、白色的物事正顺着石壁流淌下来,不用想便知是地面尸身那颗早已看不出形貌的脑袋。牢笼内粪便的臭味、腐酸味和血腥味交杂浓烈,那几个狱卒捏着鼻子高叫道:“有人在牢中杀人了!来人哪,给我将其锁牢了!”
随着这几个狱卒的叫喊,一众狱卒全奔了过来。
那狱头用刀尖指着泰罗,喝问道:“此人是不是被你所杀?”
泰罗尚未回答,那老哥阖着眼在旁插了一句:“这位牢头,怎么觉得面生得紧哪!”
那狱头冷哼道:“本吏如何面生了?”
那老哥道:“小人在此间住了二十余载,各位牢头小人全都认识,你莫是新调来的吧?噫,小人怎么没听到前几位牢头说起过呢?”
那狱头喝斥道:“本吏来此已有了几日,前番早已知会过了,是你这老犯老眼昏花,神志不清了?”
那老哥仍旧阖着双目,一副迷朦的样子,道:“牢狱中新换了牢头,原本并不需知会牢囚的,是小人说错了!”
张骏听后微觉不妙,瞧了一眼泰罗,见泰罗也是一脸凝重。这伙狱卒在当初众囚高声呼喊“杀人”之时全不现身,直到地牢中战斗平息数晌,方才一涌而入。狱卒本守在地牢内外,任何动静均能立即发觉,迅速做出反应。否则囚徒作反,怎么控制得了?
张泰二人经老哥这么一讲,马上反应过来。看来这伙狱卒,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两人心中顿时暗骂那贾琚心肠残毒,竟使出诸般伎俩来算计他们。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道:“胡言乱语,一并带走!”
几个胆大狱卒用刀砍开牢锁,蜂拥而入,挥刀便向泰罗身上招呼。泰罗长身而起,双拳挥出,将拥入之敌打得滚成一团。牢门外狱卒见其彪悍凶狠,齐发了声喊,群冲而来。泰罗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之钧,大步踏出,双拳如电,“咚咚咚咚”数拳直将牢内所在狱卒全部打翻在地。已有几个囚犯趁乱抢来狱卒散落通道上的佩刀,将牢门锁扣砍开,大声呼喊到:“弟兄们,着紧逃啊!”
张骏在前跑得几步,见那老哥复又回到石台上,翘腿仰躺着假昧,道:“老哥,你不走么?”
那老哥微微摇头,道:“时缘未至,出狱无期。老哥我还是待机缘所至再离此地吧!”
张骏见老哥如此,也顾不上再理会,随一众囚徒蜂拥而出。
西北凉州昼夜温差较大,六月盛夏时节,白天酷热只能穿轻纱,但到了晚间便是冷风阵阵,需穿褂孺了。泰罗和张骏等冲出地牢,闯过地面上低低矮矮七拐八折的普囚监房。眼前突然大亮,一阵夜风刮过,张骏不禁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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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房之外是县署大堂与二堂之间前院,长宽约十来丈。此时院内已是灯火通明,数十个县署护兵堵在正南方署衙门口,张弓引箭,杀气森森。门檐下方站立着一个三十许的黑衣尉官,其人身材健硕,满脸虬须,手持一柄刀身约三尺、柄长约四尺的大刀。那尉官冷笑一声道:“好哇,尔等凶犯果真作反了!”
泰罗等人见势不对,忙率众牢友撤往二堂,未想二堂大门突然洞开,又从内冲出数十个县署护兵,阻住了众人退路。泰罗发现这群县署护兵严阵以待后,便知今晚已是危机重重,恐怕是敌人已设下了连环计,忙叫张骏等人向通往内监的甬道退避。
二堂门檐台阶上也站立着一个黑衣尉官,此人年约二十许,身材颀长,面庞白净如玉,长得眉目清秀,手持一支丈八长枪,火光映射之下,清亮的眸子如两道寒箭,冷冷注视着张骏的一举一动。
那署衙门口尉官大声笑道:“赵县尉料事如神,这伙凶徒自其主犯被锁入内,便果真作反了!”
那白脸尉官嘴角微微一动,道:“滕兄,今晚主犯从犯一并于此,南山之匪已尽入囊中,根除匪患就在此际了!”
那虬须滕县尉豪笑道:“多谢赵兄报讯,滕某若因此竞功,定不会忘赵兄之义!”说完对县署护兵下令道,“兄弟们放箭!灭此凶顽,每人赏一贯五铢钱!”
这姑臧县为凉州府驻地,户名上万,按大晋官制于县令之下设有两个县尉,属下有县署护兵约一百二十人,负责县域的安危。今晚,这两个县尉便召集了所有的护兵,在监房出口处严阵以待。
滕县尉一声令下,顿时箭矢纷飞,破空而至。刚从牢中冲出的囚徒腹背受敌,全然没有应对之策,在箭雨下四处乱窜,场面杂乱无序,纷纷沦为箭下亡魂。
泰罗见大堂与二堂南北出口都被堵住,整个庭院空空荡荡,根本无处可避,不需时便会尽墨于此。唯一的退路便是撤向内监的通道,以低窄的甬道和监房作为阻隔,尚能抵得一时,于是大声喊道:“大家快退回通道!”
众囚听到泰罗呼喊,复又纷纷往甬道奔去,与拥出通道的难友们在道口中挤成一团,进退不得,再次成了县署护兵的活靶子。这些囚徒尚未获得自由,便已遭敌毒手,可悲可叹!
赵县尉眼见众囚在甬道前死伤枕籍,哀声阵阵,脸上浮现一丝冷酷笑意。